我的團長我的團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們一群山魈一樣的東西以一個散兵隊形在林中推進——帶隊的龍文章顯然深諳軍事儘管他罕有使用軍事術語。斥候主隊側翼和後方都被他用這區區二十二人照顧到了。指揮我們的人是個謎團他肯定打過很多仗從來不用軍事術語卻兼顧諸種戰術細節只有戰場上泡出來的人才會這樣。但是他比阿譯還可惡一百倍——比阿譯可惡一倍的人就該處決了我覺得。

    迷龍拿著那支布倫式輕機槍最有殺傷力的武器派給了他但他不滿意他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他加倍地不滿意。

    康丫抱怨道「我餓了。」

    迷龍把手上的東西抹到樹上說「我快吐了。我好像剛跟茅坑打過仗。」

    我提醒他「那你肚子裡也得有東西吐。」

    康丫有了聲援於是加倍抱怨「他吃飽了來的。可我們呢?啃樹皮也得給點空兒啃吧就這麼走啊走的。」

    他沒吃東西來的他那車不光沒油了連個食物渣也找不著。綜合英軍對我們的態度我認為那車是偷來的——可是這要緊嗎?

    我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轉到別地方「吃的待會兒說。現在最要緊的是他要帶我們去哪兒?」

    有我這樣煽火迷龍立刻開始衝著前方的龍文章大叫「喂這黑七麻烏的我們也黑七麻烏的你要帶我們上哪兒?」

    龍文章的回答簡直是敷衍「前邊。前邊。」

    我提高嗓門說「往哪兒走不是前邊啊?」

    龍文章還是敷衍著「前邊前邊。」但我倒是提醒他了他衝著我叫「傳令兵上前邊來你不該離開我三米之地!」

    誰去他那兒呀?走得不知道什麼叫累似的還是一個易受攻擊的角度。我裝沒聽見繼續跟迷龍他們低語「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混蛋。混蛋八嘎。」

    康丫說「以後咱就叫他八嘎。」

    龍文章還在叫「傳令兵!」

    我裝沒聽見「不八嘎不夠他叫死啦死啦。」

    迷龍點頭「死啦死啦好我整死他。」

    我們前邊走的郝獸醫回過頭來看了看我「煩啦你在想什麼呢?」

    「你脖子擰回去朝前瞅別閃了老胳膊老腿。前邊那是損家他祖宗叫個死啦死啦。」我用下巴指指龍文章。

    龍文章提高了嗓門「傳令兵!立刻過來!」

    這回我聽見了一聲槍栓響我前邊的弟兄們可倒好齊刷刷閃開露出那傢伙抬槍對著我。我旁邊的迷龍還夠意思站我旁邊像我一樣陰沉地看著他說「我整死他。」

    「只好當你說笑啦。」我說然後走向那貨照他已經被我拖延了三次的命令辦事。

    迷龍在我身後恨恨地嘀咕「我真整死他。」

    而當我走到死啦死啦身邊時那傢伙居然樂了拍了下我肩膀「想讓老子成空銜團長嗎?你還太嫩了。」

    我冷淡地說「我腿有傷。」

    死啦死啦居然說「所以你該走快點兒好看醫生。前邊前邊。」

    於是我們繼續走向前邊走。

    後來我們一直就叫他死啦死啦。後來在我的餘生中最愛看抗戰老片一旦屏幕上的日本兵大叫死啦死啦我就從心裡開始笑笑紋從心裡一直泛到嘴角。

    那是死啦死啦留給我的東西。」

    第四章

    我們仍在那沒完沒了的叢林裡沒完沒了地走獸類和夜梟的啼叫已經很難讓我們驚了是木了也是累了餓了。死啦死啦走得慢了些並且調了不辣上來扶著我。

    「我們上哪兒?」我問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撇我一眼「找機場啊。我在找機場。」

    我提醒他「這不是十一點半。」

    死啦死啦看了看表「哦?三點半了。」

    我看著那傢伙裝傻充楞他不僅一直在嘲笑活人的七情六慾也這樣嘲笑活人的智力和智慧。

    我故意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機場在十一點半方向。」

    死啦死啦便把他的手腕轉動了一下「看十一點半方向。」

    「別把所有人當傻子。徐州會戰我就在跟日軍打我也受過教育。」我看著他說。

    死啦死啦便又樂了一回「直線過去有日軍啊。我帶你們走的路乾乾淨淨的。你們現在撞上日軍能來一仗嗎?」

    這方面他算把我堵得死死的了但我仍狐疑地看著他「你到底是誰?」

    「我是川軍團團長。」死啦死啦不容置辯地看我一眼看得我將目光轉開那傢伙對後邊的人揮著手把隊形又做了一次調整以適合越來越寬的路面。

    我們想要回去。昨天我們鬼纏身似的要來今天我們鬼纏身似的要回去-借迷龍的話人就是欠的。我們以嘩變相脅他最後答應先帶我們回機場補充給養我們居然相信了他因為那時我們不知道他比我們加起來還欠。

    路越走越寬已經不再是人獸踐踏出來的而是人工修築的。我們的單縱也成為了雙縱。

    那傢伙忽然從路右蹦到了路中交溶的霧色和夜色裡根本看不清什麼他也沒浪費時間伏在地上聽著然後跳起來猛力地揮動著手勢。

    雙縱響應了他的手勢分別藏入了兩側路邊的草叢和灌木。我趴下時又撞到了腿傷痛得想叫一聲被他猛一下把嘴摁到了地上吃土於是我嘴裡叼著草和泥土看著公路上的景觀。首先是車燈光刺穿著夜霧然後是摩托車、卡車、腳踏車轟轟的聲音也加入了——居然還有坦克。那個日軍縱隊過了很長的一氣長到他們終於過完時我已經瞪圓了眼睛。

    終於摁在我頭上的那隻手安慰性質地拍了拍我這樣廉價的安慰有什麼意義呢?我吐著嘴裡肯定不解饑的玩意兒坐了起來。

    我直盯著這個人問「你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來了?」

    死啦死啦根本沒浪費一秒鐘時間聽我說話他在我身邊閃了一下出去了。我們驚愕莫名也驚駭莫名地踏上那條再也不覺得平穩的路面。

    死啦死啦猛一揮手「跑!」他開始猛力地跑我們已經快要悲憤了但在這片茫然中只有跟著。幾個人自覺地扶著我在共同面對一個惡人時大家居然團結許多。

    那傢伙跑幾百米後猛的又停下開始揮手然後一頭扎進了路邊的樹林。我們亂哄哄地跟著紮了進去這回我小心了很多臥倒時讓自己仰臥盡可能沒碰到傷口。

    於是這回我有幸仰面瞻仰了又一個日軍縱隊的過路燈光、車輪、摩托車、腳踏車、卡車諸如此類的。

    然後那傢伙一言不發地又起身往叢林深處我們只有沉默而憤怒地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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