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表扔在阿譯身上。阿譯訝然地看著我他仍是那張醜怪的臉。站長的留聲機冒了最後半個音符停了。迷龍還在院子裡打架被他打傷的人被扶著從我們身邊經過。
我和阿譯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想我甚至比阿譯更難堪於是我簡單地評論說「都瘋了。」然後拔步走我想速速離他遠點兒。
阿譯在後面叫我「煩啦!……孟煩了。」我站住看著他他情真意切但是寡淡如水地說「謝謝。」
我忍不住惡毒地回他「這回要能撈著上戰場你還是努力殺身成仁吧。」
一向如是阿譯總搞不懂別人的惡言是什麼意思或者他明白只是不明白是他的閃避。他一臉赴死的表情說「我……會努力的。」
他成功了。我咧了咧嘴走開但我終於忍不住把下邊的坑對自己嘀咕了出來「省得丟人現眼了。」
都瘋了。
迷龍現在很好看一個打過十幾或者幾十個人的人自然也被十幾幾十人打過那樣的人有多好看他就多好看。這老哥的衣服已經徹底被人撕巴了他正撕下身上最後幾塊破布臉上的腫和身上的青都懶得去檢查他在查看胳膊上一條咬痕。
你無法不注意到他身上那半幅團花簇錦中間浮一個俊秀的龍頭也無法不聽到那傢伙說話已經氣喘吁吁——說實話從大早能向全體人挑釁並撐到現在已經完全可以把他當妖孽看待。
「誰咬的我?讓我瞅瞅你牙口!」他倒不是憤怒而是犯嘀咕「沒要揍你就別給我整啥傳染病來。」
沒人站出來。我進來時把刺刀釘在要麻身邊的地上要麻看了眼但沒去動他像其他人一樣看著迷龍。
「……誰咬的反正都被我揍啦。」迷龍又開始叫囂「還有找死的沒有?一塊兒上來嗅老子拳頭!」
豆餅匆匆地過來匯報觀察成果「成啦成啦。他喘氣啦。」
要麻自己也能聽出迷龍說話早已經氣喘吁吁了他想知道的是迷龍已經跟多少人招呼過了。」
豆餅扒拉指頭數「十九……二十個!」
「那是成啦。」這個心懷叵測也一直叵測的四川佬兒起身起身時看了眼我釘在地上的刺刀我看了他一眼他看了我一眼他最後沒動那刺刀他沒動他刺刀可我瞧出他右手掌裹的破布裡鼓著什麼。
然後這傢伙就走上去和迷龍對眼南方佬兒東北佬兒眼對眼好一陣。
「瞅啥玩意兒你個巴山猴子?老子一拳頭就讓你爆麻辣腦花子!」迷龍提著拳頭不錯眼珠地看著要麻。
要麻皮笑肉不笑地說「好啊。」
「好啥好的。我不知道啊?你跟那個湖南佬兒一直想把老子打趴下去沒狗膽而已。湖南佬兒呢一起一起。」
要麻還是笑猛然暴喝一聲「豆餅上!」
豆餅哪兒有那種要動不動也只是晃下身子賺了迷龍回個頭要麻也沒指望他上只是不偷襲他也知道不是迷龍的個兒。要麻撲上迷龍著了一拳嘴角開始流血還了一拳要麻拿左手搪了痛得迷龍直甩手。
現在要麻可得意了抖著兩隻武裝過的手貓了腰繞迷龍直轉圈看來是打算直取迷龍的下身。迷龍開始如臨大敵彎下腰似乎要緊他早鬆開的鞋帶到了卻是把一隻鞋砸到了要麻的腰上緊接著砸過來的是他自個兒把要麻撞到了牆上附帶著一記膝頂。
要麻立刻軟得像麵條了。
豆餅離得老遠虛張聲勢地叫「呀呀呀——」
迷龍回頭瞅一眼離了他足五米遠正對空氣揮王八拳的豆餅也沒理抓了要麻的右手一陣狠抖抖出那貨裹在纏布裡的一塊鐵皮擼了那傢伙的左手看一眼那腕子上綁的樹棍然後拖著只手把要麻拖出戰團摞在一邊。
豆餅現在可有事幹了撲上去——照料。
迷龍回到能施展的地方站好一順氣又要開罵來自背後不算輕的一記砸上了他腦袋迷龍回頭時有些氣結那是形同他馬前張保馬後王橫一樣的羊蛋子。
羊蛋子顯然因為這一下突襲的未遂而有些羞澀「我也想去。」
迷龍給他豎了個大手指「成!」他當的一拳轟了過去羊蛋子知道打不過他拼著挨那一拳而抱住了迷龍的腰。我們看著那兩傢伙在天井裡推磨迷龍看著一幫人仍在旁邊虎視眈眈開始把羊蛋子狠狠往牆柱上撞撞了好幾下後又加上了一拳羊蛋子終於癱軟。
迷龍回身一共三個傢伙正想趁隙撲上現在大家學了乖知道要收拾這頭東北大熊只能是群毆。但迷龍這輩子打過太多架了他掃一眼正攙著阿譯進來的郝獸醫一腳跺在羊蛋子的膝蓋上。我們都聽見那聲響亮得讓人心裡發毛的骨裂聲但羊蛋子只是輕哼了一聲。
「誰還來?誰還來先跟獸醫那塊報個號!我給你們當兵給你們去當個瘸子!這事兒地道!要做炮灰嘛最好就不過瘸子!」迷龍打量著一圈子人狠狠地說。
現在安靜了所有人都安靜了作勢的三個人收回了架子打算作勢的五個人退回了人群。他們最後決定安靜地把陣前反戈的羊蛋子抬出這處天井以便照顧——現在被打殘掉就他們想做的事情來說不是個好的選擇。
迷龍喘著氣他也累夠嗆了累得甚至連罵的力氣也沒了他回到他的躺椅邊端起旁邊的半桶水迎頭澆落當他躺坐在他的躺椅上時我很奇怪那椅子咋沒被砸成兩截。
「跟個瘋子嗆什麼嗆啊?」有人嘀咕著他很小聲但現在所有不打算像迷龍那樣瘋的人都有了個理由跟瘋子嗆什麼嗆啊人們慢慢散去。我、康丫、蛇屁股幫著豆餅把要麻抬開。
要麻哼哼唧唧地罵「死湖南佬兒呢?要用的時候就是不在。」
沒人理他。倒是康丫拿肩膀拱我「副組長啊?」
我被這冷不丁的一下稱呼叫得愣了一下「啥事?」
「有吃的沒?……我直說了吧今天吃啥?」康丫簡直成了這世界上最現實的一個人了。
我看阿譯阿譯被郝獸醫在檢查傷口五官錯位地看著我。我看所有人所有人像我一樣呆呆地看著我。
「我以為我們不用吃了。」我說。
無論去或者不去我們都已經被攪到廢寢忘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