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譯擴大著他難得的戰果「昨天我們吃白水煮菜葉前天我們吃鹽水煮南瓜——但是今天我們吃這個有肉!有油!有粉條子!因為我們打了大勝仗!因為勝利在望!因為希望就在眼前!因為我們有了……」
他錯了錯在又說空話在這方面沒文化的人一向比文化人要反應快的。
康丫用了壓倒他的音量的音量喊「我有鹽!」
阿譯在激昂中被嗆了一下「……啊?」
「我弄醬油!」蛇屁股踴躍地賣弄著他的廣東腔。
要麻大方地舉起了整隻手臂「我找白菜!」
阿譯竭力在咳嗽中恢復著「……等等……」
但要麻是那麼的仗義熱烈地捅著被他欺負過的豆餅以至於豆餅都開始發聲「我找劈柴。」
現在連我都在茫然四顧我們的組員這事兒因為阿譯拖沓的語言方式正在成為一個坑。這事有點兒太不成話了雖然我們慣常把事情做得太不成話。
我於是試著小心翼翼拿出我的官威「噯我說……」
但周圍都在迴旋爆炸著這樣的呼聲哪個都比我響亮多啦「我整鍋!」「我來搭灶台!」
阿譯呻吟道「你們能不能聽我說……」
誰要聽他說呀?
「我找碗筷!」「我……我管蔥!蒜!大料!」
阿譯現在很茫然和失落他已經沉默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和郝獸醫這一群中兩個他認為在人品上還可資信任的人。我便看郝獸醫唯一一個我覺得在人品上還可資信任的人。
「獸醫你年紀大說句公道話……。」
郝獸醫瞪著我看了一會慢慢舉起一隻手「……我有油。」
他對著我訝然的神情老臉有些赧紅「我有油。我真的有油。……沒辦法。我那兒老多傷員。真沒辦法。」
我只好回身看著阿譯現在我們發現我們都不值得信任了但我的反應快過阿譯我在阿譯手伸出一半時已經喊將出來「粉條子!我粉條子!」
阿譯很失敗臉憋得通紅現實上損失大義上找回是他的人生習慣。「我再說一次我們得吃白菜豬肉燉粉條我肯定地說是因為打了大勝仗是因為曙光在望是我們所有袍澤弟兄的光不是我一個人的光是因為……」
要麻深諳讓生米煮成熟飯的真理招呼著「走啦!我大料啊!」他跳起來並順便推擻著又在欺負又在照料的豆餅「抓緊了劈柴啊!」
每個人嘀咕或者不嘀咕著所包下來的那個微不足道的份額頓做鳥獸散。郝獸醫看見我頗為費勁地起身拉了我一把「上我那兒看看你那腿。」
我嚴重懷疑他只是給自己找個老腿邁得下的台階老頭子都沒臉去看阿譯忙掉身走開。我跟著眼角的側光裡掃見阿譯守著他的木牌守著一個在瞬間便變了質的夢幻。
小上海佬兒還在那念叨「……因為二十五年前今天我出生了。我今天二十五……。」
沒人聽那嘀咕就我聽見了。我從他身邊拖過時拍了拍他拍出他滿腹委屈和痛苦的根源他悲苦甚至悲憤地抱怨「豬肉真的不好弄啊。」
關我什麼事呢?我拖著腿跟上郝獸醫。別豎太高的理想那叫給自己挖坑。今天阿譯提出了不切實際的白菜豬肉燉粉條立刻摔進坑裡還大頭朝下——可是那關我什麼事呢?
阿譯只好守著他的木牌發呆——那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