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夏入宮這麼長時間了,卻從未見過曹芳的面,倒不是曹芳不來,小艾臨產前幾日,曹芳還曾來探視過,不過雯夏為了避免麻煩,都避開了。至於後來雯夏做回了皇妃沒幾天,曹芳倒是來了一次,那時雯夏心情不好之至,人便被蘇曼擋了回去。
時間太長,雯夏都差點要忘記這個名存實亡的小皇帝了。可就是這個差點被雯夏遺忘掉的人,卻毫無徵兆突然出現在雯夏面前。
雯夏看著這個不聲不語只是盯著自己看的少年,都不知道他是何時進來的。
雯夏打不定主意,是繼續躺在床上裝,還是起身來向他施禮迎接。就這麼彆扭的和曹芳整整對視了一盞茶的時間,才以雯夏胳膊困乏改換姿勢為契機,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蘇曼是見機極快的,看著雯夏和曹芳見了面又不說話,自己便悄聲退下,關閉了宮門,只留下雯夏和曹芳兩個人在室內。
「皇上可好?」雯夏明顯是在沒話找話地說著,道:「皇上臉色不大好。」
曹芳的臉色當然不大好,而且是大大地不好。再怎麼說他也是個一國之君,自己的皇妃就這麼沒聲沒息溜走了,只給自己留下個小宮女頂替,過了多半年再悄悄溜回來,簡直就是沒把他這個君這個夫放在眼裡!曹芳開口了,口氣自然不怎麼好:「皇妃終於願意回來了?是山野之中生活艱苦皇妃沒法適應,還是捨不得這宮中的地位榮耀?」
我捨不得?雯夏有些火大,這些燙手的山芋她寧願扔開遠遠地。那裡來地「捨不得」一說?可是雯夏總也知道,此時此刻可不是和曹芳吵架的時候,是她主動離開地,又是她自己回來的,無論怎麼樣。這道理都不在自己這一邊。
雖然有些理虧,雯夏卻不願意低首道歉,反倒是帶著幾分不滿哼道:「我剛走,皇上就看上了小艾,由她來代替我,皇上不是很高興麼?」火氣有些大,雯夏也不自稱臣妾,反倒是直言指責起曹芳來。
曹芳其實也是剛剛知道雯夏回來了。剛剛看到躺在臥榻上的是雯夏而非小艾的時候,不知為何曹芳反倒感覺一陣莫名地高興,但是究竟為何高興,曹芳也說不上來。他覺得自己應該生氣才對,這高興從何而來?所以他強抑下了心頭地興奮,板著臉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但是聽到雯夏說話的聲音,看到她比走之前清瘦了不少的臉頰,曹芳那一份裝出來的憤怒早已經沒了影子。雯夏在說話,曹芳卻在仔細端詳著她的臉孔,不過半年不見。雯夏卻已經和曹芳印象中的那個女子有些不同了,除卻變黑了些的膚色,更多地不同卻在雯夏給人的感覺上。
從前曹芳便覺得雯夏有些讓人捉摸不透,高興的時候笑語盈盈。講起故事來眉飛色舞,但有的事情當她一個人發呆的時候,卻又是那樣的落寞孤寂。曹芳有些不明白,一個女子最想要的東西她全有了,她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而現在的雯夏給曹芳的感覺便不僅僅是從前地捉摸不定,而是一種遙遠的距離感。曹芳不知道雯夏離開的這些日子去了哪裡,但是曹芳看得出來,雯夏變了。變得不僅僅是她的外貌,更有一些別地碰不到摸不著的東西。
曹芳感覺雯夏更沉穩了,那種沉穩就像是自己的母后一般,不過短短幾個月,曹芳卻感覺有好多年都沒有見過雯夏一樣。
從前那種落寞疏離在雯夏身上還有,但是那種孤寂卻被另外的一種東西取代了。曹芳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他就是覺得雯夏不一樣了。而這不一樣卻讓他莫名感到驚慌。
曹芳看了眼放在矮几上沒怎麼動過的食物,皺了皺鼻子。反倒坐在雯夏身側,道:「聽說皇妃身體不好?不想吃東西?」
雯夏一怔,曹芳這答話和自己方纔的問話隔了十萬八千里,根本就不搭邊,曹芳沒聽到自己剛才在說什麼麼?「還不是為了裝的像樣?結果躺著躺著,反倒是真有些像是病了。皇上操什麼心?若是我病死了,小艾自可再來,沒了我這個絆腳石,皇上一家團圓,豈不是好?」
雯夏跟著王弼在一起時間長了,別地倒是沒學來,王弼的這毒舌的毛病卻學來了幾分,生氣的時候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那舌頭上就帶了刺,不狠狠剜一下對方就不甘心。
曹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自幼長在皇宮,沒人疼愛,又是在曹爽和司馬懿雙方的高壓下長大的,一向是話都不敢多說,遇上眼下這般鬥嘴皮子地事情,他是非輸不可。
「沒話說了?沒話說就請回吧,屋小地少,盛不下皇上。」雯夏心裡是對曹芳有氣地,算日子,自己才剛離開,曹芳就對小艾這個那個的,還讓她懷了孕。這一點放在當時是再正常不過地事情,但是雯夏用二十一世紀的觀念來衡量,曹芳這種舉動就算的上是誘姦未成年少女。
曹芳被雯夏一句一句頂回來,就算是活佛也會生氣。伸手便將几案上的茶盞掃到地上。几案本低矮,那茶盞落到了地上雖然摔裂了摔壞了,好在碎渣沒飛濺出來傷到人。曹芳摔了一個杯子,火氣稍消,起身抖抖前襟便走了,連告別也不曾對雯夏說。
曹芳走了,蘇曼又進來了,她剛才已經看出來匆匆離去的皇上臉色不好,心中踹度,八成是雯夏不知又言語冒犯了曹芳哪裡,不由心中連聲暗歎。雖然這個皇帝是個掛名皇帝,可他終究是皇帝!雯夏怎麼就是不肯說兩句軟話呢?
但是雯夏卻好似沒有一點這方面的顧慮,她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悠悠飄落的乾枯樹葉被風捲著帶上了天空,心中卻不由聯想到那個冷寂淡漠的少年,還有那少年給她寫下的一段段句子。
若風也有意,也有心,也有情,就讓風帶我到你的身邊,然後我們永遠離開這裡,一輩子都不再回來。
只可惜風依舊是風,踩著屬於風的節點,飄忽而來,飄忽而去,無影無形,雖然能捲起枯草落葉,卻沒法將雯夏的心意帶走。
寒風一起,已是冬日,風能給雯夏和王弼帶來的,只能是冬日的寒冷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