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夏沒有錯,她自然不會看到,隱身在內室的那個少年的臉上此刻正露出痛苦的神色。
王弼揪著自己胸口前的衣服,緊緊攥著,張大了口吸著氣。他的身體愈發孱弱了,輕微的寒風,就能讓他咳嗽地死去活來,甚至是情緒稍微激動些的時候,他就有可能暈倒。
這樣的身體,還有不到三個月的壽命,憑什麼談愛呢?又憑什麼去應允門外那女子的邀請呢?這樣的身體,甚至有可能在觀賞日落的時候,就因為體力而支撐不下去。
王弼苦澀地笑了,他的雙腿一直在顫抖,腿彎因為支撐不住身體重量而不斷彎曲,身體便挨著牆倒了下來,坐在地上。王弼手中的簡牘落在地上,滾到了一旁,一向愛書的他卻也沒有力氣再去撿回來。不錯,他承認他是喜歡過的,很喜歡很喜歡,看到雯夏因為目盲而失落的時候,他比雯夏更難受,但是他就是沒有那份膽量去說出來,而唯一鼓起勇氣的一次,卻因為雯夏的匆匆離去而草草結束。
王弼以為他可以耐心等,等到雯夏能看到的那一天,等到自己有勇氣將話說出口的一天。
但是這一天終究還是不屬於他,未曾等到雯夏雙目復明,王弼便發覺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這種狀況不同於從前的虛弱,而是能明顯感受到體能在一分一秒流逝,坐下來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有的時候,人是可以預知自己死亡的,尤其是像王弼這樣長年累月生病的人。王弼的生活比起一般人距離死亡更近,所以當死亡真正降臨的時候,他也能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信息。
王弼去問了蔡文姬,得到了確切的答案,他本以為自己會安安靜靜走向終點,但是他沒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雯夏會主動來找他,那一刻王弼是有些慌亂的。當雯夏發出邀請的時候,王弼甚至想要一口答應下來,這一幕不是早就在期盼著麼?
可惜今時不同往昔,王弼知道,就算雯夏和他同病相憐,但是雯夏的情況要比他好得多,也許雯夏還可以活很多年,但是他卻已經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
剛剛開始有了色澤的人生,必須再次關閉,他依然要回到自己的***裡,一個人到最後。
這個時候,拒絕是最好的選擇,所以王弼選擇了拒絕。
冷漠相對只是為了讓對方不會因他的離去而傷心,所以強行抑制自己的感情。寧願用此刻微小的傷害,來避免日後更大的傷害。
雯夏在屋外,王弼在屋內,隔著一層門,兩個人個子想著自己的心思。夕陽的光線透過窗戶的格子照進來,將兩個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映在牆上。隔著一扇門,隔著一堵牆,兩個孤單的,各有心思的人對影而望,互不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