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輩子,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真的是無法預想的。
有的人可以一輩子平平安安,波瀾不起地度過,有的人卻要一生歷盡千難萬險,九死一生。
究竟怎樣的人生才是好的?若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定然說,平靜地一絲波瀾也沒有的人生,算什麼?有什麼意思?但是若真的身處其中,也許會認為,一生之中,還是平靜一點比較好。就算少了些許斑斕的色彩,但是總不用受那麼多磨難。
雯夏坐在一塊大青石上面,睜著眼睛望著眼前茫然一片,腦中就是這麼想著的。
如果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如果她沒有這樣的身世。或者說,如果永嘉郡主她不是郡主,她沒有生在司馬家,也許作為一個平凡的女子,她會在合適的年齡嫁人,生子,度過一生。永嘉不會死,當然,也就不會有她雯夏什麼事情。
雖然雯夏前世加上今生的年齡,也不過二十三歲,但是雯夏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很累了,累得想要好好休息一番,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過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平靜的生活,比什麼都珍貴。
蘇曼和微生亦都沒有再回來,雯夏也不指望他們能再回來。雯夏不知道出賣了自己的是蘇曼還是微生亦,或者是這二人聯手出賣了自己。不過此刻想來,對於這兩個人,自己都是很不瞭解的。
不瞭解他們的過往,不瞭解他們的身世,甚至不瞭解他們究竟衷心於誰。單單只憑著那二人的一番話語,自己就信了他們。大概是覺得,在那樣的處境下肯跟隨自己地人,一定是衷心於己的人吧?
人心難測。這句話在雯夏看得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此刻眼睛看不到了,雯夏卻愈加清晰地認識到這句話地含義。
原來地她,還是太天真了。
被水錦一次次算計,被郭太后下藥,被自己身邊的人出賣。
雯夏覺得,自己活的還真是失敗。
耳畔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卻聽得更加清楚。原本就敏感的第六感也更強烈了些。雖然那腳步聲極輕,雯夏還是分辨的出,那不是媚兒,也不是蔡文姬或者董祀。每個人的腳步聲都有不同的特點,就算是想要掩飾,也掩蓋不住地。
「你來看我的笑話麼?」雯夏澀然一笑,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方向,道:「王弼。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高興了吧?」
王弼看著那個坐在青石上的女子緩緩轉過頭來,曾今犀利明亮的眼睛,如今卻是黯淡一片,雖然那雙眼睛是向自己這邊看的。但是雙眼茫然無光,連著那張臉上,也是呆滯一片。這個人,真的就是以前那個在雨夜裡出現在自己面前,雙眼在黑暗中愈發明亮的女子麼?
「你現在這個樣子。被文姬先生。董先生和媚兒看到,他們會為你傷心地。」
好熟悉的話。似乎是自己曾今說過的。雯夏眨了眨眼睛,看到的卻依舊是白茫茫一片,面前似乎有個影子,但究竟是樹還是人,雯夏沒法分辨。
「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話,現在我送還給你!」平時總是冷漠如冰地少年,此刻話語中卻帶上了幾分焦躁。
雯夏苦笑一聲,伸手撫摸著自己頸間那道長長的疤痕,「有時候,我想,我寧願那一刀把我殺了,也勝過眼前這般不死不活,做什麼事都需要別人幫忙。」
雯夏雙腳在地上探了探,慢慢起身,雙手自然而然便向前伸,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
媚兒因方才被蔡文姬喚去熬藥,便暫且留雯夏一個人在此。雯夏最近也可以勉強自己一個人走動了,所以媚兒切切叮囑她不可亂走之後,便離去了。
王弼看著雯夏,慢吞吞,猶猶豫豫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蹭的雯夏,哪裡有從前的樣子?就連她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昔地活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王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地女子,便是那個將他的單調世界硬拽出一道口子地明媚少女。
雯夏的手碰到了王弼的身體,雯夏察覺到前面有阻礙物,慢慢轉了個方向,摸索著想要繼續前行,卻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捉住了。
「像你從前一樣走路!」冷漠的少年居然也有如此激動的時候,「像我從前看到的你一樣!這樣慢吞吞猶猶豫豫的,不是你!」
「那什麼才是我?」雯夏將臉轉向王弼的位置,卻沒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如果換做是你,你可以麼?」雯夏抬起另一隻手,指著感覺中太陽的位置,道:「現在我只能感覺到陽光,卻看不到,春天來了,和我又有什麼相關?我什麼都看不到!你可以一天到晚讀書打發時光,可是我呢?費了那麼多力氣才能看懂那些文字,卻什麼都看不到了!我能做什麼?」
「因為你看得見,所以永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放開我!」
雯夏用力甩著被王弼抓住的那隻手,道:「放開我!」
瘦弱多病的少年此刻卻不知從何處得來諾大的力氣,居然死死抓著雯夏的手腕不放鬆。
媚兒煎藥煎了一會兒,終究是有些不放心讓雯夏一個人呆著,便又折返回來,想看看雯夏如何,卻遠遠看到雯夏和王弼站在一起。離得遠了,媚兒看不到雯夏和王弼在做什麼,只看到兩人貼的極近,在夕陽的映照下,兩道黑色的影子被拖得長長的,最後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之間的距離。
「弼哥哥?」媚兒停住了腳步,沒有再上前去。雖然她依舊調皮,卻也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了。
王弼隱忍,從不會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王弼的感情,是埋藏在心裡只有他自己清楚的。而雯夏雖然表面上大方,甚至是有些粗線條,但是她內心裡卻總是規避著什麼,雯夏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
媚兒笑了笑,從身邊的柳樹上折了一根柳枝,晃著又回到了藥爐邊兒,添火煎藥。
「雯夏。」王弼的聲音忽然放柔和了。
「放開我!」大概是因為看不到的關係,雯夏最近的脾氣越發變得糟糕,甚至會無緣無故摔東西,此刻她正不耐煩的用另一隻手去掰王弼抓著她的手,只是苦於看不清楚,力氣都用到空氣中去了。
「雯夏。」王弼又喊了一聲雯夏的名字,將她的另一隻手也抓住了。
少年冰冷的手接觸到雯夏有些發燙的皮膚,給雯夏帶來一絲有些奇特的觸感,她內心中的較早不安,似乎也被這種微微發涼的觸感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