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是習慣了醉了隨便一歪就睡覺,雯夏看他今日也是打定了要在山濤這裡留宿的,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壓根兒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那絲帕上的字,是你寫的麼?」雯夏趁著阮籍尚且有兩分清醒,將心中疑惑道出。
「那——又沒署名,雯夏怎麼知道?」阮籍真是醉的厲害了,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有些打結。
「是你寫的?」
「你——你怎麼看出來的。」
「字裡都帶著三分酒氣,除了你還有誰?」雯夏淡淡一笑,阮籍承認了,她心裡一個疑惑是解開了。但是雯夏卻感到有些微微的失望,失望什麼?難道她希望這字不是出自阮籍之手麼?不是阮籍寫的,她又能期待是誰寫的?難道是——
雯夏自嘲的搖了搖頭,將那個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驅逐出腦子,她有些弄不清楚自己了。
天色漸明,雯夏才有了休息的時間,離開司馬府這一日,雯夏睡地並不安穩。明明已經多日未曾露面的永嘉郡主,這一次卻出現在雯夏的夢中。那個影子更加的孱弱,飄忽著好似隨時都會隨風而去。雯夏不用問也知道,永嘉郡主的時間不多了,她馬上就會煙消雲散,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雯夏忽然覺得很內疚,非常對不起永嘉郡主。用了她的身體,卻未曾幫她做成什麼事情,永嘉想要自己做的那兩件事情,自己沒有一件辦成的。而且還為此和永嘉大大爭吵了一番。
現在出現在雯夏夢境中的永嘉,不僅面目模糊了,身體也模糊了。影影綽綽看上去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一道光。一眨眼就會消失在眼前地光。
「你在做夢吧?沒有人能逃得出去,我不行,你也不行。永嘉說話的時候不再像平時那樣盛氣凌人,這一次她反倒是有些蕭索。「認命吧,你的身體裡。流地是司馬家的血液,這一輩子都得為司馬家而活著,死,也得為司馬家而死。」永嘉地口氣裡是淡淡的苦澀和無奈。
雯夏卻不願意認命,雯夏想,也許永嘉是在嫉妒自己,「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況且我現在不是已經出來了麼?」
永嘉的影子晃來晃去,那似真似幻的夢境中沒有風,但是永嘉卻像是處在風暴之中。無法控制自己,任由那暴風將自己一點點吹散。
雯夏向永嘉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但是兩個人的距離卻是那麼遠,無論雯夏如何努力。依然無法拽到永嘉地一片衣角。只能看著她飄來飄去。晃晃蕩蕩。
永嘉的影子現在已經十分不像人形了,但是她的臉卻漸漸清晰起來。她在笑,對著雯夏笑。
「永嘉!」雯夏努力喊著,身體猛地一掙扎,眼前的幻境消失的無影無蹤,唯有枕旁的長明燈搖曳著燈光,照亮了榻邊一片。
雯夏恍然發覺自己身上的中衣已經被汗水濕透了,黏黏呼呼貼在身上,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就要消失,雯夏感到體內深處一陣陣撕裂般的痛,就像要將身體地一部分生拉硬拽掉。
「永嘉,就這麼消失了?」雯夏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雖然她一直不喜歡永嘉,但是兩個人之間有如此特殊而親密的關係,況且永嘉也是這個身體的一部分,少了她,雯夏總覺身體上少了一部分,很難受。
而且永嘉說地那番話,讓雯夏感覺到莫名的恐慌。
門外一陣騷亂,雯夏披衣起身,想要出去看個究竟,卻見山濤地妻子從側門急匆匆走了進來,道:「雯夏,找你地人來了,就在外面,先隨我來避一避吧。」
門外的響動已經很近了,雯夏來不及多想什麼,跟著那個容貌無雙地女子從側門走了出去。
「好了,這是我的內室,想來他們就算是再過分,也不敢明目張膽搜查女眷的內室吧!」那女子看上去是那樣的柔弱,但是遇到緊急的事情,卻是如此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連雯夏都感覺有些自愧不如。
「他們是來找我的?」雯夏提著心小聲問道。
那女子雙眉微微隆起,道:「也不知是如何找的,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只說昨夜司馬府進了賊,將永嘉郡主綁走了,說要在城內和城外兩百里便查。」
好毒的辦法,這樣一來,不僅能有了正當的借口找人,而且那些幫助她藏匿的人也得不了好。雯夏下意識咬緊了下唇,她早已經料到最糟糕的結果就是被找回去,但是山濤阮籍他們幫助她純粹是出於好意,無論如何也不能連累他們!
那女子皺著眉,卻也是一副動人心魄的美態,「但是又不見搜查別家,只衝著這裡來。」
「跟蹤術。」雯夏皺皺眉,司馬府中養著一群功夫不弱的人,其中有兩個是馬倌出身,極為擅長跟蹤馬匹。但是昨夜阮籍已經繞了那麼大一個***,雯夏本想著沒事了,便也沒向這方面想,沒想到司馬府中的人是如此厲害,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就能查到這種地步。
「他們將四周都圍住了,出不去的,能躲一陣先躲一陣吧。不管怎麼說夫君也是主簿,他們不敢如此放肆的。」
雯夏不語,呆呆望著緊閉的門。永嘉說她走不掉的,難道這就是命麼?搜查的聲音越來越近,雯夏環顧著這間小小的內室,木製的屏風上掛著幾件女子的衣服,睡榻上幔帳低垂,屋子另一邊是梳妝的檯子。一眼望過去,實在沒有什麼可以藏匿的地方。況且就算真的藏了,又怎麼能躲得過那些人的眼目?
「大人,這間屋子沒有。」
「再往裡,不要錯過任何角落。」
「是……」
雯夏湊近了門,伸舌頭舔濕了一塊窗紙,用手指輕輕一戳,窗紙便破了一個洞,雯夏將右眼湊近那洞向外張望。
這一看不打緊,雯夏看到了門外的一個人,一個她雖然不算熟悉,卻是永嘉郡主心頭無法忘懷的一個人。
那是鍾繁。
上一次出賣了永嘉還不夠,這一次又帶著人親自來找麼?
搜查的人已經接近了雯夏藏身的屋子,山濤阻攔道:「此處是內子的居所,此刻內子尚未起身,這間屋子不便搜查。」
鍾繁板著臉,道:「每間屋子都要搜,告訴屋內的人,讓她出來,我們進去搜查。!」
屋內,那女子四處打量著屋子,一拉雯夏,道:「去榻上躺著!」
雯夏緩緩搖了搖頭,一絲冷笑爬上雯夏唇角,鍾繁,這就是永嘉郡主曾今愛過的人麼?下得了這般狠心,必然是任何角落都不放過的,躺在睡榻上又如何能避的過?笑話,她堂堂一個郡主,怎麼倒像是做了賊一般?就算是到了絕境,她也不能這樣被人狼狽不堪地搜查出來!
雯夏伸手搭上了門,用力想要推開。
「永嘉,我欠你的,這一次便都還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