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源,等了你許久,怎麼還不來?採到什麼寶貝不肯出來了?」清晨,雯夏剛剛起身,便聽到有人在屋外大喊,接著小屋的門被大力推開,一股酒氣只衝了進來。雯夏這麼多天從來聞到的也是藥味,乍然一股酒味,到讓雯夏有些不適應的皺起眉頭。雯夏抬頭,一名男子正扶門站著,他顯然是喝的多了,搖搖晃晃隨時都要摔倒的樣子,卻依然將手中抓著的酒瓶往口邊送。
山濤苦笑著搖搖頭,歎道:「看來他們是等不及我,自己找來了。」起身出門,將那醉酒的男子扶了進來。
那男子頭髮雖然束著,但已經散亂,髮簪歪斜,衣服凌亂,倒有一多半衣帶沒有繫好。待雯夏看清那男子容貌,心中不由讚歎,那男子瞧容貌不過二十一二歲年紀,眉宇間不帶一絲凡塵俗氣,飄飄然有清雅出塵之態,雖然已經是爛醉,但他臉上卻依然神采飛揚,那雙眼睛非但沒有被酒精遮掩了光彩,反倒是熠熠生輝,在光線有些黯淡的小屋中看來更是燦若星辰。此刻那醉酒的男子正瞇縫了細長的眼睛斜睨著山濤,伸手在山濤身上點著,道:「說好去山中採藥,一月便歸,此刻已經一月又半,專門釀了美酒等你,你卻不來,浪費了我的佳釀。」
山濤聞了聞那醉酒男子身上的酒味,笑道:「你這不都品上了麼?算不得什麼浪費。」
那醉酒男子眼光轉了一轉,落在雯夏身上,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道:「我說一向守時的你怎麼會遲來,原來是有美人在此,所以耽擱了時日。嘿嘿,果然是美人,巨源你好眼光。」
「阮籍,喝多了又開始胡言亂語,這位姑娘在山中遇難,我才將其帶回醫治。」山濤扶著走路都搖搖晃晃還要到處轉的男子,向雯夏道歉道:「這位阮籍,是我的好友,平*還不錯,就是酒後放蕩了些。」
阮籍?雯夏一怔,竹林七賢裡的另外一位也出現了?隨即啞然失笑,她只見山濤溫文和藹,卻忘了竹林七賢裡可多的是狂放之士。「沒關係,這位兄台倒是性情之人。」
「阮籍,快去醒醒酒。」山濤扶著阮籍想要讓他安坐,可是阮籍卻踉踉蹌蹌走到雯夏身前,看著雯夏又灌了一口酒,盤膝坐下敲著山濤用來採摘藥材的籮筐底便唱了起來: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纖羅衣,左右佩雙璜。
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
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
寄顏雲霄閒,揮袖凌虛翔。
飄颻恍惚中,流眄顧我傍。
悅懌未交接,晤言用感傷。」
雯夏雖然古文學的不是太好,但是這詩並不很難,她還是能聽懂的,詩中之意便是讚揚一個美人的萬種風情了。雯夏聽的老大不好意思,心中暗自埋怨,這阮籍也太狂放了些,不過才剛剛見面,就這麼露骨的讚美,實在讓人羞愧。
雯夏還不知該如何應對,便見阮籍「光當」一聲,扔掉了手中已經空掉的酒瓶,以一種四腳朝天的姿勢躺在地上,居然呼呼大睡起來。
山濤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只對雯夏拱手道:「他喝多了便是這樣,完全變了個人,姑娘莫要介懷,剛才的詩不過是他隨感而發,並非有意輕薄姑娘。」
雯夏看看那個四腳朝天一副睡得天塌地陷也不管的阮籍,再看看一臉無奈的山濤,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兩個人反差這麼大,居然是朋友?還是很好的朋友?不過阮籍這個傢伙出口成章的才能倒是不容小覷的。「我並沒有生氣。」雯夏沖山濤笑笑,道:「山濤兄是因為我才耽擱了赴會的日期,雯夏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山濤兄就莫要再耽擱了,別再讓朋友久等。」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幾個臭味相投的朋友罷了,就算我不去也沒什麼要緊。」山濤說著,將癱倒在地上的阮籍拽了起來,扶到另一邊自己榻上,給他蓋上被蓋。現在這個傢伙倒是消停了,乖乖的一動也不動。山濤看了看阮籍,笑道:「他這次醉得不算厲害,過不了多久就會醒。」
這還醉的不算厲害?雯夏聞言瞪大了眼睛,天啊,阮籍若是真醉得厲害了,會是什麼樣子?真不敢想像。
「雯夏姑娘不知,有一次他連喝了十天十夜的酒,然後便睡了三天三夜,任誰叫也不醒,那還算是醉得厲害的一次。」
酒罐子,這個傢伙絕對是酒罐子!雯夏想,十天十夜!就算這古代的酒度數不高,要那般喝也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就算是喝十天十夜的水也沒有幾個人能辦得到。
阮籍果然如山濤所說,到了夜幕時分便清醒過來,整理了衣衫又將頭髮重新收束,雯夏再看到他的時候,宛如變了一個人一般。一襲淡黃色的衣衫依舊,細長的眼睛俊秀的眉峰,風神如玉。他看著雯夏,和氣的笑了笑,「阮籍醉後狂態,倒是讓姑娘看了笑話。」他笑起來眼睛中的神采依舊璀璨奪目,讓雯夏看的有些呆了。
「方纔聽聞巨源所言,姑娘身子不適,此刻可好些了麼?」
「啊,呃——」雯夏馬上回神,輕咳一聲遮掩著自己方纔的失態:「已經好很多了,為了雯夏的事情反倒耽擱山濤兄和阮籍兄的事情,雯夏愧疚。」
「哈哈,愧疚什麼,有美人在望自然要耽擱些日子,如果知道是如此美人,多耽擱幾日又有何妨?早知便將地點定在此處了。」阮籍一甩袖袍,笑的坦蕩。
呃——這個傢伙到底酒醒了沒有?雯夏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低頭躲避著阮籍那灼灼目光,吶吶的道:「雯夏可不是什麼美人,公子如此讚譽,雯夏不敢當。」
「姑娘何必自謙?」阮籍笑道:「美麗自然是要說出來的,何必像那些虛偽的傢伙一樣遮遮掩掩?姑娘不妨臨水一觀,看看自己究竟當不當得起阮籍一讚。」說罷他也不等雯夏再說什麼,搖搖晃晃轉身便走,手中還拎著個酒瓶,邊走邊喝,邊喝邊唱: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纖羅衣,左右佩雙璜。
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
歌聲漸漸淡去,唱歌的人只餘一襲灑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