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
沒錯,我不該是這樣的。
可是……真正的我又該是什麼樣?
也許,在被父親放逐的那一天。
也許,在羅蘭離開的那一天。
也許,在拉法下令做羅蘭祭品的那一天。
也許……在更早之前……更早之前……就已經死了。
抑或是……從來都沒存在過。
只是被壓抑、被逼迫出來的性情,真正的我……又該是什麼樣?
如果沒有這該死的命運,沒有這悲劇的轉變,沒有尤金的橫插一足,我該會是什麼樣……
「回答我。」脖頸上猛然收緊的手勁提醒,她不該走神。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真實性情該是怎樣,你讓如何回答?」
短暫的沉默後,尤金得到了這樣的答案。
「我受夠你們的無視了!」阿蘭迪舉起一團黑呼呼的的塑像,應該是獸類的表面歪歪扭扭的刻滿了不屬於任何一個種族的字符。
「哦~召喚魔像,沒想到你倒有一件有趣的道具。」
尤金微側頭,看著阿蘭迪的眼神讓他渾身顫慄。
「就拿他當第一個實驗對像好了,你所期望的高階法術指導。」微抬左臂,帶著夏爾一同對準了幾步開外的人類。
「來吧,邪惡之獸,從黑暗中現身,張開衍生絕望的黑牙,吞噬眼前獵物的一切希望。在斷氣前,給予肉體和精神的雙重痛苦。」
帶著魅惑的低喃聲,猶如張開死亡雙翼的靈魂收割者,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黑色魔靈從天頂上方降下,環著阿蘭迪,每繞著一圈,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噬魂魔影!」瑪姬婭驚呼。
這是著名的邪惡之法,由現任邪神所創,意在折磨。
被施法者會被邪惡意念中誕生的魔靈吸取魔力、骨血、靈魂。在經歷了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攻擊後,不是肉體先死亡,就是精神先崩潰。由於是十三階的類神術,而且要求極高,這個法術早在兩千年前就已經被魔法協會列為禁咒。
阿蘭迪只是十一階的大法師,根本不可能抵擋這個法術,他的下場……幾可預見。
「不要干涉。你該知道,已經沒有誰可以阻止這場決鬥的結局。」看瑪姬婭面露猶豫之色,波特納沉聲勸阻。
場內監考管早在尤金開始唸咒的時候撤出,飛也似的瞬移到觀眾席。
而已經中了幻術的阿蘭迪開始手舞足蹈,托在掌中的塑像滾落沙地,從中流出黑色液體很快就把附近的沙礫染成深黑色。
整個決鬥塔裡寂靜無聲,只有被稱做魔影的幻影發出的刺耳尖嘯聲,和逐漸凝聚成形的黑霧發出的沙沙聲。
望著不斷變形,最終具備了四肢形態的物體,夏爾努力回想記憶中關於『召喚魔像』的資料,苦苦思索後,還是沒想起任何相關的信息。
「深淵魔域的九領主最愛這套把戲,姑且看看能把誰召喚出來。」尤金手指微轉,魔影發出一聲聲怪叫。
阿蘭迪跪坐著,猛掐自己的脖頸的同時,還並不時用頭去撞沒有多少硬度的沙地。
「哦呀~真沒想到這男人居然真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時而年輕,時而蒼老的嗓音在空氣中傳播開來,猶如在夜晚綻開的花,帶來了迷幻的芬芳,妖艷而甜膩。
煙霧散去,召喚魔像所在的地方站著一名身著法袍的容貌不輸精靈的男子。漆黑的長袍沒有任何能代表身份的標記,老舊而破敗。一雙耀著精光的眸子卻好比一潭深水,要把每個看向他的人都吸進去。
雖然有著人類的外表,但任誰看一眼就知道,他絕不是人類,極有可能是幻化成人型的魔獸。
「你已經虛弱到要用這副模樣來迷惑人類嗎,太讓我失望了。」尤金的冷笑一向與他的毒舌相伴。
「您這樣說可真是失禮,這才是我的本來面目啊,王子殿下。」模仿人類貴族的禮儀,被召喚來的男子微微一躬,帶著強烈迷惑力的雙眼掃向夏爾;「初次見面,夏爾公主。」
本能的要後退,可一想到尤金就站在身後,夏爾剛強忍下內心的躁動不安。卻意外的發現,那怪異的男子嘴角微翹。
「你這算挑釁嗎?」尤金聲音一冷,隱有動怒的架勢,對方立刻收回視線,放在胸口的手微抬,頃刻間俊俏青年立刻變成了垂暮老者。
「喔啊!!」
一聲嘶啞而痛苦的呻吟打斷了詭異的一幕,阿蘭迪雙手鬆開脖頸,開始在胸口、四肢上亂抓,鮮血伴隨著五道血痕飛撒在沙地上。
他口中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吼,又滾又爬,彷彿被什麼叮咬,不一會,已把臉都抓花了。抓破了皮肉不算,阿蘭迪開始撕扯自己的肌肉,其狀之恐怖,叫看慣了決鬥、對死亡早已麻木的法師們紛紛摀住口鼻,不少心理承受力差的已經開始嘔吐。
「還想讓我教你學高階法術嗎?」
夏爾全身一僵。
原來他答應得如此乾脆,是早想好了對策。
「我拿手的,可都是諸如此類的邪惡之術。你狠得下心,對你口口聲聲要保護的人類使用嗎?」
「你是鐵了心不打算幫我解咒麼。」
「雖說不喜歡看你那副溫順的模樣,不過少了蠻力,你至少會安分一點。」
從一來一往的對話中,夏爾得知出結論,解不解完全看尤金的心情。
莫亞下的咒文,連西斯塔耳都坦誠幫不上忙,需要的大概是足以和夜影女神相抗衡的黑暗之力,除去尤金,她想不到第二個人選。
「殿下不打算挪個地方嗎?這地方實在不適合談判。」矗立一旁的魔獸對近在咫尺的阿蘭迪視力而不見,飛濺的鮮血和正一塊塊掉落在地的血肉絲毫對他沒有影響。
感覺出尤金要把自己帶離,夏爾扭頭看向血色全無的莉莉安;「我的承諾依然有效,你若還想來,就到大公府來吧。」
話才說完,決鬥場的沙地上除了還在瘋狂撕扯自己身體的阿蘭迪,已見不到第二人,只有話音在空氣中裡飄蕩。
「轟雷!」
一記紫色電光襲至,把已經成血人的阿蘭迪擊穿,他散發著焦胡味的軀體晃了晃,最後『碰』地一聲倒下,沙礫像吞噬上一個失敗者一樣,將他血肉模糊的身體一點點蠶食。
不一會,沙面上的血跡也消失了,剛才淒厲的呼號與死亡都彷彿不曾發生過。
「你走罷,乘布魯克家的人找上你之前。」瑪姬婭瞥了一眼驚魂未定的頂替者,小聲的規勸的同時也撤去了昨天在圖書館悄悄施放在莉莉安身上的貓耳術(註釋1)。
見莉莉安投來不解的目光,她低歎一聲。
「弗洛倫西既已許你為僕,我們斷然不會追究你的冒充之過。」
原來……大公最後那席話是保我安全離開巴托利亞。
莉莉安向雷系魔導師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波特納感慨道;「命運真是難以捉摸,我本以為這個冒充者會死在阿蘭迪手下,沒想到……」
「能猜測到,就不叫命運了。」瑪姬婭望著決鬥場裡最後一滴鮮血消失,內心的擔憂越擴越大。
弗洛倫西和路德維西一同位臨深淵魔域,為的當然不會是這小小的巴托利亞學院。今後的局勢,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呢……
註釋——
貓耳術;類鷹眼術,只不過一個是看,一個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