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回來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議事廳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轉回魔法水晶。
夏爾與尤金並肩從外城返回,可下一瞬所發生的事卻讓所有人為之震驚。年輕的弗洛倫西二世在眾目睽睽下變成了一枚不起眼的黑色戒指。
而後,尾隨著一同返回的半精靈將其從雪地中揀起。
「那……那個不是大公嗎?」第一個被撤消貴族封地的坎伯男爵『蹭』地從座位站起,用顫抖的手指中水晶上映出的影像。
「啊……難怪你們看不出來,那是高級法術『幻象』,專用來迷惑敵人的。施法者可通過近身之物將其按照自己的意願偽裝成某個人的形態,有能力者甚至可以通過操縱幻象說話和行動。」塞妮耶的一席話讓待在議事廳裡的貴族們臉色瞬間蒼白。
「等等,你是說我們都被騙了?被那個虛假的影像?」另一位被撤消封號的貴族也激動的站起身;「塞妮耶院長,您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大家?」現在,他們已經顧不上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別忘了,你也和我們在同一條船上!」
暗夜精靈虛假的笑讓提問的貴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既然有『攝政王』之稱的尤金都做了大公的扈從,遵從於力量的暗夜精靈又怎麼可能做出與違背自己利益的事。
從一開始,她就不可能成為盟友。
當初是哪個混蛋說她和大公結下仇怨的?
「不這麼說的話,你們又怎麼會同意我的加入。」塞妮耶的最後幾句,讓兩名貴族跌坐回自己的座位;「能重新贏回大公信任,還多虧了你們這些墊腳石呢。」
圈套!這是從一開始就設好的圈套啊。
他們怎麼就那麼傻,居然信了薩拉奇那傢伙的謊言。
吱嘎……
古舊的木門緩緩開啟,出現在諸人眼前的,是他們既熟悉也陌生的身影。
「勞煩各位等了這麼久。」戴著銀質面具的少年如是說道。
議事廳內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站起身,有惶恐不安的,有懵懂不解的,更有渾身打顫的。
「辛苦你了,拜倫。把他們都帶上來吧。」走向唯一的主座同時,夏爾也給身後之人下令。
「這不是……哈根家的人嗎?」幾名眼尖貴族注意到,被近衛兵押帶到大廳上的,赫然就是造反的里昂納多·哈根,他身側的是已經陷入昏迷的次子葛德。
貴族們又驚又懼,他們絕大部分都知曉這次叛亂的內情。
而在這幾名雙手被縛者中,還有一個大家都非常熟悉的面孔。
德納爾城書記官——薩拉奇。
「主角都到齊了呢。」最後一個進門的,是人人都懼怕的大總管。
看著在他身後關閉的大門,心裡有鬼的人彷彿看到了死神降臨。
「掌握了北領權勢的諸位,今天讓我們來做個徹底的了斷吧。」
夏爾剛宣佈完,幾名已被削去頭銜和封地的貴族就迫不及待的發問。
「大公,我們不明白您的意思。」
無論如何強做鎮定,微顫的身體與蒼白的臉龐早已背叛了他們。
「都已經到這地步了,裝傻是沒用的。」對於頑固的貴族,夏爾早已失去耐心。
「不明白?當然是攤牌了。一心想造反的你們,和有心整頓北領的我。」夏爾坐回屬於她的主坐,用反著冷光的面具面向貴族。
「我們沒有造反……是哈根父子,他們……」
「大公剛才也說了,都到這地步了,裝傻也沒用。你們大方的承認了不是更有利於接下來的對話嗎。」尤金更清楚人類和政治家們喜歡玩弄的手段,所以他在兩年的時間裡也收集了一些證據;「我手頭收集了大量在場之人的私人魔法傳影,裡面包含了制定這次反叛的幾次秘密會議。如果你們不肯承認的話,我可以現在就把魔晶石裡面儲存的東西播放一遍,只是……諸位真的想讓大公知道你們是如何密謀的?那些激烈的言辭可是十分不敬呢。」
「這……」貴族們猶豫了,雖然不知道尤金是怎麼搞到他們秘密集會時的魔法影像,但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樣,應該不假。
「至於哈根父子嘛……要想解決他們實在是太容易了。哈根家把精銳部隊都派到城裡,居然妄想靠那一群沒有任何士氣的農夫來威懾大公,簡直就是妄想。」尤金的話讓里昂納多耷拉著的腦袋垂得更低,同時也在心裡悔恨。
明明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攻陷德納爾。
這座城現在的防備根本不足以抵抗他的部隊,都是因為這個半路殺出的大總管。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慘敗。
「盧米安所施展的是魔法防壁,根本不可能抵禦普通士兵破門而入。為什麼哈根家族的精銳部隊會輕易被消滅,連反抗能力都沒有。你想這樣說的,是吧。」走到一臉欲言又止的馬蒂安身邊,尤金的湊近,即便是魔法造詣比其他幾名魔法院長都低的人類也察覺到他身上恐怖的黑暗能量。
「沒、沒錯,我是有這樣的疑惑。」貴族區發生的爆炸他聽到了,但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很簡單,我只不過是施展了一個普通的神術。」伸出左手,掌心中如血鮮紅的獨眼印記讓所有法師都恍然大悟。
是了,他們只記得尤金是暗夜精靈第一家族的族長,是大公的新任大總管,卻把他另一層身份給忘了。
邪神使徒!
當他提到神術,所有操法者都想起了這位半精靈所屬的神靈便是北大陸的統治者,司邪惡、混亂、詛咒和戰爭的邪神啊。
幻覺系的神術正是這位神的領域。
有身為使徒的尤金來施展,即便被騙也不足為奇。
「從他們進城起就已經中了我所施展的幻象之術。他們所經歷的戰鬥都是假象,只有那場爆炸是真的。」解釋完後,尤金將談話的主權重新交回到夏爾手中。
「我知道你們對我這個新任領主抱有很大的不滿。無論是年紀、能力,甚至是威儀,都不及父親萬分之一,但是……既然繼承了這個頭銜,那我就是弗洛倫西,是北領的統治者,更是龍神在地上界唯一的使徒。」夏爾一直想靠自己的努力彌補氣質等各方面的不足,可無論怎麼努力,別人都無法認同。
這讓她很是惱火。
難道自己只是在追趕父親的影子嗎?
經過這次的事件,她終於明白。
自己兩年來一直在妄圖超越一座永遠無法逾越的大山。
「大公……」馬蒂爾試圖插嘴,卻遭到了一記嚴厲的瞪視。
「住口,我現在沒有讓你發言。」讓同謀者之一的魔法院長閉嘴後,夏爾繼續先前被打斷的話題;「沒錯,我父親是放任北領的貴族各自為政,但是……口口聲聲說被剝奪了權限的你們是不是忘了,手中的權利原本就是屬於誰?我父親是聖皇伊扎克親封的公爵,擁有連皇帝都能廢立的特權,若不是因為沒興趣處理政務,又怎麼會將權限放到你們先祖手中?至於我為什麼一繼承大公之職便要回收下放到你們手裡的權限,這恐怕還得問你們自己。」
「大公。」剛被廢除城主一職的阿澤耶也被請到了議事廳,他玩世不恭的語調再一次讓夏爾皺緊眉;「按您的意思,所有被廢的城主和削去封號的貴族都是自找的?」
「難道不是嗎?」走到大廳中央,夏爾將一塊記憶水晶插進用來播放影像的魔晶石基座,矗在大廳正中的圓形晶石立刻映出了所記錄的各郡狀況。
「達特郡、拉烏爾特郡、迪奇郡、克裡亞特郡……還要我一一指出上面所屬的郡省嗎?這就是被稱做最富裕的北領,看看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看看在街上遊蕩的貧民。好好看看他們!不愁吃穿,甚至是奢華糜爛的你們也有臉面來想我索問為何回收權限。這就是理由!因為那些權利在你們手裡,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了。既然諸位不能為百姓做點什麼,那我要你們這些維持北領政務運作的官員和貴族又有何用?」
「任何一國的貴族都是如此啊。大公,我們只不過是……」剩下的話,坎伯男爵還沒來得說出,就被夏爾舉起的手制止了。
「我知道,所以我給你們機會。將頭銜撤消,土地回收,也只是想讓你們有所醒悟和改過,但是……我還是太天真了,人類就是人類,根本不可能對自己所犯的錯誤有更深一層的理解,就只會頑固的認為為什麼要拿走本該屬於你們的東西,殊不知這『本該』根本就不存在。」
「那按照您的意思來說,弗洛倫西也不該有如此特權。」阿澤耶再一次反骨的提問,囂張的態度另四周的人都對他側目。
貴族無論如何不滿,都還不敢當著大公的面用這樣不敬的語氣。
「那麼,神聖皇帝又何來的權利,給予我父親大公之職?」冷冷地睇視著下方的貴族,夏爾越來越覺得父親的話有理。
人類太貪婪了,對權利、財富的渴望讓他們永遠都不會滿足。
母親啊,為什麼你要選擇保護這麼可恨的生物。
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感恩,即便有一瞬的感動,也很快會被其他的貪慾所覆蓋。
為什麼,您要為這樣愚蠢的物種犧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