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殿裡死一樣寂靜,原本該有的照明魔晶石全都躺在地上。每前進一步,就會踩踏到已經破碎如如沙礫的晶石。
察覺到空氣裡開始瀰漫刺骨的寒,夏爾確定了尤金的位置,這份如北冰晶一樣寒冷的氣息,她只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
「尤金,是你嗎?」詢問聲擴散開來,變成回音,久久不停。
凜冽如刀的寒意暴然猛增,在夏爾反應過來之前,化做了具像的冰霜巨狼,咆哮著撲向殿內唯一的活物。
鏘!
出鞘的火焰系雙刀利索的斬向冰雙巨狼,卻在即將碰到的瞬間撲空。
「他來了……」微弱的說話聲響起,既近又遠,飄忽不定。
「尤金?」向前又走了幾步,依然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
「要來殺我了……」斷斷續續的話語變成呻吟,似乎十分痛苦。
「你在哪兒?」繼續走,依然沒有看到他,只有越來月濃的黑暗的氣息。
「與其等死,不如拚死一博!」驟然加劇的魔力在背後爆發,夏爾急忙轉身,但仍晚是了一步。肩膀火辣辣的疼,已被某種尖利的東西刺穿。
和火焰一樣高熱的血將傷口處的衣物熔化的同時,也把刺進肩膀的東西灼得「滋滋」做響。
「你忘記我們的交易了!是誰承諾過,百年保我不死的?」大聲的呵斥終於撥開了團團黑霧,尤金的面容在黑暗中逐漸清晰。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若不是還有一點微溫,幾乎可以當做亡靈了。
「你……是……夏爾?」未戴特殊眼罩的雙眼在黑暗中一改往日如死水般的幽深,似乎有了些許的靈性,夏爾肯定自己看到了他的眼珠在轉動,再不是以前所見到的木然。
「看來不止是我有健忘症,你也一樣,尤金。」舉起手裡的精靈雙刀,夏爾示意再不放開她,這對鋒利的火焰之刃將不再留情。
「哼……」鬆開的鉗制,直到尤金退開,夏爾才發現,插進自己肩膀的竟然是他的左手,蒼白修長的手指已經被她的血燒得面目全非,深可見骨。
「你來幹什麼?」
「受夜影女神的的邀請。」
「什麼?」尤金猛地回頭,眼裡寫滿不相信。
「她說要為我舉行繼任儀式。」
「……」沉默再度降臨,尤金圍著夏爾轉了一圈,彷彿又回到了初遇時,充滿戒備和敵意。
「你父親呢?他也要來參加自己繼承人的繼位慶典嗎。」
「不。他和母親離開大公府去遊歷了。」
路德維西很危險……
這是父親最後的警告,夏爾清楚的記得。
夢境之中,她曾看到過尤金被夜影女神稱為路德維西。因此,她沒有說出實情。
「不覺得這拙劣的謊言難以讓人信服嗎,大公?」邪氣隨著嘴角挑起的笑新重回尤金的臉上,顯然已經從先前的頹廢中恢復過來。
「你知道我和父親一向不和,這次連母親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告知他們可能要離開很久。」心忍不住又痛起來,對母親的思念比剛才那一抓還疼。
冷哼一聲,尤金向大門處走去,再沒理會面露哀愁的夏爾。
「路德維西……」看到尤金的身影,莫亞欲迎上去,卻又止步不前。
如夜漆黑的雙瞳是死亡的道標,沒人敢逾越,包括她。
「您真不該把她叫來的,母親。」
「拉法去尋找能救回羅蘭的方法,他已經沒有祭祀你的必要。」
「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天真,現在不用祭祀,不代表以後不用。除非黑德蘭爾消失,這種局面永遠不會改變,這次是我,下次呢……說不定是我可愛的妹妹,或者是您自己。」
「哥哥……」安雅試圖去拉準備離去的尤金,剛伸出的手卻看到他鮮血淋漓的左臂又遏止。
「那頭蠢龍都比你有勇氣,安雅。繼續躲在母親的羽翼下吧,直到世界消亡。」帶著深深的怒意拂袖而去,由銀轉變為深黑的發和瞳讓沿途的衛兵跪伏,無人敢直視睜著眼的他。
「那傢伙呢……」氣急敗壞的嗓音從女神殿傳出,莫亞一回頭,就看見肩膀被鮮血染紅的夏爾。
「尤金傷了大公,回頭我回好好教訓他一頓,現在還請你先處理一下傷口吧。」
「這……好吧。」見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將大半個袖子都腐蝕完,夏爾這才記起自己不能暴露性別。
雖然她身體呈一副尚未發育完全的少年,但過於纖細的骨架和精靈一樣面容還是會引起不小的疑心。只是因為父親的威名,沒人敢懷疑罷了。
「安雅,帶他去休息吧。」給面帶憂慮的女兒下了命令,看著她們遠去,莫亞才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我們這樣做真的對嗎,西斯。把兩個同樣倔強的靈魂硬綁在一起……」
「我倒是覺得他們可以是很好的同伴,血盟不僅僅是愛情的象徵,就算沒有深厚的感情也可以做朋友。至少,路德維西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憎恨夏爾。他離開時說的話很有深意吶……」望著消失在長廊轉角的夏爾,西斯塔爾如此安慰莫亞。
可他同時也很清楚,路德維西的心思難以琢磨,自成年起,他就再無法看透兒子的內心。
「啊,謝謝。」被帶到了一處寬敞的庭院,接過安雅從侍女手裡遞過的白色長袍,夏爾連忙道謝。
太夢幻了……這少女。不,是女神。
無論是眼或眉間都散發著溫和的魔力,就像母親一樣溫暖。
夜影的女神與精靈之神所孕育的兩位主神之一的安雅,被喻為神族中的星辰,集合了父母的美貌,是掌管春天的神祇。
要是在一年前,她都不敢想自己會距離神靈如此近的距離。
不過,這位女神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看著安雅欲言又止,在轉身走到轉用做換衣服的隔間夏爾才試探性的開口;「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門外,等待她更衣的安雅終忍不住詢問。
「你和路德維西似乎相處的不錯……」
「你是說尤金嗎?再沒比我們更糟糕的相處方式了,每次遇上他我都要受傷。」無論是剛下山的卡納瑪拉,或是沉默之森,都多少有點外傷。
「敢和他大打出手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了。」想起兄長先前說的話,安雅就覺得難受。
自小她就得到了母親更多的照顧,在尊榮中成長,可同歲的哥哥卻在年幼時因為那一雙魔眼被送到了寒冷的冰晶大陸,獨自一人活到現在。
即便偶爾回來,也極少說話,冷漠得不像親人。
看著肩上已經開始癒合傷口,夏爾頗為費解。
雖然自己的身體是有比普通人強得多的自我修復能力,但最近幾次受傷的癒合的時間大大縮短了。
這是為什麼呢?
繼承了弗洛倫西的緣故?
不,那是個空頭銜,她一直都知道。
力量的來源是兒時就被父親銘在額上的龍神印記。
邊扣上紐扣,邊走出更換間,夏爾注意到安雅和侍女的眼神有些怪異,她連忙拉了衣襟。
難道是這套沒穿過的衣服沒穿對?
「你不可以喜歡這傢伙哦,安雅公主,一個永遠都不會長大的小鬼並不適合做春之女神的伴侶。」門外,一如即往的嘲諷聲讓發呆的侍女急忙跪下。
同樣換了一身衣服的尤金面帶冷笑走了進來,臉上已經重新戴上了那副詭異的眼罩。
「我和大公還有些事要談,失陪了。」拽著還在整理衣服的夏爾離開為她專門安置的客舍,尤金把她拖向皇城唯一可以和外界聯繫的魔法升降梯。
「去哪兒?」對於尤金無禮的行為倒沒怎麼計較,夏爾奇怪的是他怎麼把自己帶離皇城了。
「去元老院。上次女神不是說了要把我身為第一家族族長的職務交接完畢才允許我離開嗎。」
「女神……莫亞嗎?」剛才的安雅也是神靈啊。
「在梅裡,只有一位女神,那就是暗夜精靈的守護者,只有她會被稱做女神。到了元老院時可別忘記帶上尊稱,而且也請不要直呼那個名字,會惹怒她的追隨者。」升降梯落到地面,看守的衛兵急忙行了個半跪禮,無人敢抬頭直視。
夏爾沒忘記剛才的侍女也是同樣的慌張,似乎很懼怕尤金。
他並不僅僅只是個族長這麼簡單吧,連安雅女神都很在意……
活到三千歲的半精靈也是史上罕見呢。
種種疑惑在頭腦中縈繞,沒等理出頭緒,尤金的腳步停留在一座高聳的尖塔前。
暗夜精靈語書寫的『元老院』三個大字標明了這幢建築的所在即是尤金的目的地。
站崗的衛兵整齊的跪下,尤金暢通無阻的進入到連普通貴族都不允許跨足的儀式廳。
九大家族的首領一個不少,包括應該是新上任的第一家族女族長。他們似乎正在討論什麼,尤金的冒然闖入讓族長們驚愕不已。
「殿下!」女族長的低呼聲才出口,就發現這裡還有外人在場,連忙惶恐的低下頭。
「這就是我解除第一家族族長的原因。」他把夏爾推到眾精靈面前;「新任弗洛倫西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