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後,李國強按照慣例從側門離開。
不是他搞特殊,而是他的身份很特殊,知道總參情報二部部長長什麼樣的人,算上已經去世的,也不會超過一百個。
李國強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黎平寇的秘書叫住了。
此時,黎平寇正在元首書房裡發牢騷。
「老傅,你也看到了,老文壓根沒有下定決心。」黎平寇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大大咧咧的坐到傅秀波旁邊的沙發上。「指望他的話,什麼事都成不了。不過薑還是老的辣,你調整工作安排的時候,他那神態……」
「要是你哪天不在我面前抱怨這些了,我就放手讓你去幹。」
黎平寇笑了笑,閉上了嘴。
「廷貴是老同志,思想保守一點、謹慎一點也是正常的,不能因此說他膽小,更不能因此忽視他的意見。」傅秀波歎了口氣,說道,「雖然存在分歧,但是只有聽取不同的意見,才能找到正確的前進方向。古人說過,兼聽則明。如果連意見都聽不進去,又有什麼資格對別人指手畫腳呢?」
「可是……」
「你自己想想,老文提到的那些問題,是不是對我們產生了影響?」
黎平寇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不但對我們產生了影響,還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只有看到隱藏在表象下面的真相,才能找到正確的解決辦法。」傅秀波從煙盒裡拿出一根過濾嘴佔了三分之二的特製香煙,黎平寇立即拿起打火機,替他點上。傅秀波平常很少抽煙,只有在需要思考問題,而且是重大問題時,才會抽上一兩根。「CIA為什麼要刺殺劉俊實、以及為什麼死的是宋英傑,都是表象。雖然還沒有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隱藏在表象後面的真相肯定沒有某些人想像的那麼複雜。」
「真相往往非常簡單。」
傅秀波笑了笑,說道:「你說得沒錯,只有當真相非常簡單的時候,才需要用凌亂複雜的表象來蒙蔽世人。由美國編導的這起事件,歸根結底是在為小布什執政八年留下的爛攤子擦屁股。
「從華爾街開始的全球金融危機、已經進行到第三輪的量化寬鬆政策、美國的主權信貸危機,都是美國為了賴掉欠下的巨額債務採取的手段與措施。美國的目的很簡單,用其他國家的損失彌補為反恐戰爭支出的巨額軍費、以及維護世界霸權所付出的巨大成本。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經濟損失與社會影響卻遠遠超過歷史上的任何一場戰爭。
「做個簡單的比喻,這場金融危機好比一塊廣袤無垠的大沙漠,正在遭受金融危機衝擊的國家就是沙漠中的探險者。誰都知道,前方某個地方有一片綠洲、還有一眼甘泉,可是大家背囊裡的水都所剩無幾,不可能堅持走到綠洲。大家面臨一個非常殘酷的現實,要想到達綠洲、喝上甘甜的泉水,就得犧牲某個、或者某幾個探險者,瓜分掉他們的水,讓其他探險者獲得走出沙漠的生存機會。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都知道,為水爆發爭鬥只會消耗體力,加速死亡,讓自己變得虛弱,成為其他人的目標。這個時候,最強的探險者會盯上第二號探險者,剷除最大的威脅,甚至會為此拉攏一些弱小的探險者。爭鬥仍然毫無益處,最好的辦法是讓成為目標的探險者消耗更多的體力,在喝完背囊裡的最後一口水之前倒下。如果目標的忍受力特別強,就得做一些小動作,比如在他身上刺出一道傷口,比如讓他變得孤立無援。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竭力避免成為這個探險者。」
「可是我們的勝算並不大。」黎平寇歎了口氣,說道,「我們已經跑了起來,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消耗體力,我們的忍受力就快到極限了,我們身上還有幾處正在滴血的傷痕,在到達綠洲之前,我們就會倒下。」
「如果你是這個探險者,你會怎麼做?」
「我?」黎平寇看了傅秀波一眼,說道,「這是你死我活的事,既然注定要完蛋,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你根本打不過最強大的那個探險者,而且沒有幾個探險者支持你。」
「可是……」
「你必須記住,以生存為首要目的,爭鬥沒有任何好處。」傅秀波笑了笑,說道,「如果我是這個探險者,就會在耗光最後一點體力之前露出疲態,讓一直盯著我的那個傢伙認為時機已經成熟。等到他們圍上來的時候,再奮力一搏,幹掉幾個冒失鬼,順手奪得他們背囊裡的水。」
「嚇退敵人?」
「某些時候,恐嚇對手比打擊對手更能達到目的。」
「問題是,如果衝在最前面的是最強大的那個探險者,我們仍然沒有勝算。」
傅秀波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再一次忽略了我開始提到的首要條件,在這場殘酷的生存競爭中,活著到達綠洲是唯一目的。在我們奄奄一息、喪失抵抗力之前,最強大的探險者不會冒險,因為與我們面對面的爭鬥,會使他受傷流血,讓他喪失頭領位置,成為下一個頭領的獵殺對象。只要他足夠聰明,就會以各種方式,鼓動幾個隨從衝在前面,試探我們的情況。」
「這與街頭鬥毆差不多。」
「確實差不多,不過有著本質上的差別,至少沙漠裡沒有維持秩序的警察,強者生存是唯一的遊戲規則。」傅秀波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如果我們的反抗非常猛烈,抓住機會從那些出頭鳥身上獲得了寶貴的水,我們到達綠洲的機會將大大提高,與最強探險者的差距也將大大縮短。走到這一步,最強探險者有兩個選擇,一是與我們周旋下去,二是與我們妥協。」
「跟我們妥協?」
傅秀波點了點頭,說道:「周旋下去的話,雙方背囊裡的水都將越來越少。因為活著的探險者都在消耗寶貴的水,所以對峙多持續一天,活著到達綠洲的機會就降低一分。超過某個臨界值的,就算最強探險者最後一個倒下,他也無法到達綠洲。這個現實非常殘酷,所以只要讓最強探險者認識到,強強相爭的最後結果是大家一起完蛋,妥協就成了獲得生存機會的唯一選擇。」
黎平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基本上明白了。」
「什麼叫基本上明白了?」
「如果我們就是這場生存競賽中的二號種子,就得盡快把握住機會。」
「如果機會遲遲沒有到來呢?」
黎平寇一愣,說道:「那就得創造機會。」
傅秀波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看來,你已經明白了。空話說得差不多了,現在說正事吧。」
「開始說的不是正事?」
「我只是指明了大方向,沒有提到任何具體的事情。」傅秀波看了黎平寇一眼,「按照我的判斷,那個一直盯著我們的頭號種子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只是鼓動跟隨他的手下,需要一些時間。在敵人圍上來之前,我們大概還有幾年時間。到那個時候,刮起的沙塵暴會使局面變得更加複雜。如果不能在此之前積蓄力量,做好應付襲擊與進行反擊的準備,我們將很難獲得與頭號種子妥協的機會。」
「關鍵是經濟工作。」
「你說得沒錯,如果不能讓我們臃腫的軀體變得強壯,我們就將成為獵物,而不是靠獵物為生的獵食者。」
黎平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時間太短了,而我們要做的事又太多了。」
「首先得保護好我們賴以為生的水,特別是那些為了避免麻煩,不得不交給頭號種子保管的水。」
黎平寇一愣,說道:「你的意思是……」
「我跟盛世平談過,等他從台灣回來,你找他好好談談。」
「好的,等他回來,我就去找他。」
「經濟建設也不能放鬆,你是這方面的人才,而我對經濟工作不大瞭解。」傅秀波笑了笑,說道,「像你開始說的,時間太短,要做的事又太多,所以重點不是增加總量,而是提高質量。要把養分用在胳膊與大腿上,成為強健的肌肉,而不是堆積在腰上,成為毫無用處的贅肉。」
「健身減肥可不容易。」
「所以你得花更多的精力,還得有更加堅強的意志,不能半途而廢。」
「更需要時間。」
傅秀波笑了笑,說道:「我會為你爭取時間,即便成不了中樞神經,也能讓你成為運動神經。」
「老傅,你這麼做,等於把我往火坑裡推,而你卻跳出了火坑。」
「我要是不跳出來,怎麼拿得到滅火器?」
黎平寇苦笑了起來,還忍不住搖了搖頭。
「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我相信你能走得更遠。」
「希望如此吧,反正大火燒到屁股上,任何人都會拚命往前跑,想停都停不下來。」
「你不缺乏勇往直前的精神,最缺的是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停下來喘口氣,觀察前方的道路。」
黎平寇笑了笑,沒有接這句話。
「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傅秀波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說道,「告訴國強同志,放手去做,不要瞻前顧後,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著。我相信,他跟你不一樣,不會讓我提心吊膽。」
「老傅,你也太小看我了。」
傅秀波笑了笑,說道:「不跟你閒扯了,你要睡不著,回去翻翻這幾個月的經濟工作會議記錄。我得上床休息了,不然明天打不起精神。」
見到元首打起呵欠,黎平寇沒再糾纏,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