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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台柱子飛燕合德姐妹要走?
九月九日重陽日,城裡城外的人們正忙著呼朋喚友地逛園池、賞菊喝酒,百靈閣內卻大煞風景地再度召開了全體會議,當先而出的一對姊妹更讓人如覺如同深秋一般的人情悲涼。范小魚昨日才說如果有人要離開,她絕不阻攔,今日一早,作為百靈閣最為元老的飛燕合德姐妹居然第一個提出去意,台下眾人頓時嘩然。
誰都知道,東家這三年來對這一對姐妹有多信任和照顧,雖說機會均等,有才能者即可擔當大任,其他人也不缺乏展示自己競爭台柱的機會,可是掄起聰明和天賦,卻非這一對姐妹莫屬。也正因如此,百靈閣凡有新劇,一般來說總是兩姐妹聯袂主演,飛燕客串小生,合德主演花旦,隨著百靈閣的日益崛起,這對姊妹花也從浩浩的賣藝隊伍中,一躍而成頭牌的紅人。
可以說,沒有范小魚,沒有百靈閣,也就沒有兩姐妹的今日。更何況,范小魚向來十分善待班子裡的人,除了正常的月薪和每月的提成之外,若是遇到有客人單獨賜賞給優伶,范小魚不但從來不會像別的戲班子掌櫃一般剋扣大半,甚至自己還半分也不取,悉數全歸各自藝人的。現在這一對姐妹居然提出要走,對深受范小魚收容授藝之恩的眾人來說,無異是軒然大波。
當下。台下紛紛傳來各種指責,眾人的目光也從往日地尊敬和羨慕,齊齊地轉為了不屑和憤怒。
「東家,我姐妹二人承蒙東家不棄,這些年來才能在京城得以容身。並且有今日的地位,這些大恩大德我們姐妹沒齒也難忘……」正如歷史上那對有名的姊妹,這一對以古代美女作為藝名的姐妹之中,也屬妹妹合德口才最好,只見她一手緊緊地抓著已經羞得無地自容的姐姐,一面神色從容地說了一堆感謝話,然後話鋒一轉,委婉地表示自己姐妹二人如今已經是十八九歲地高齡。卻還尚未有歸宿的一面入手,因此很想回鄉好好找個人家過日子。
這個要求自然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再加上她雖然沒提昨天的事情,但眾人卻都深知桑家不會就此罷手,指責的聲音不禁都低了下去。
在這個以男子為天的世道,女子就是再能幹,最後也是要嫁人的,若是過了及笄的年齡還遲遲未有人家,縱然表面再過風光,也免不了會被人指指點點、閒言碎語。尤其是優伶這個職業,更是讓人瞧輕。
「就算如此,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走啊!」台下靜默了一小會,才又傳出一個低低地嘀咕聲。
「是啊。現在走了,我們的戲怎麼辦?牛郎織女可才剛演出了一天。」沒了主角戲就沒法演,沒法演自家就沒有收入,涉及到自身和公家的兩重利益,眾人的聲音又漸漸地大了起來。
此時,台上始終未發一言的范小魚卻是輕輕地一抬手,接過旁邊羅遞過來的盒子,當著眾人的面打開……拿出兩姐妹的合同,讓姐妹上前辨認真偽,然後素手一分,已將合同撕成了兩半。
台下頓時一陣驚呼。
范小魚將手中的合同撕的粉碎,隨手一揚,任其如雪花般飄向台下。目光緩緩地掃過眾人。聲音沉靜如水地道:「人各有志,我不想勉強。柳班主,你算一下該給飛燕合德多少……」
柳園青立刻上前一步,取出一本賬本,拿出算盤辟里啪啦地打了起來,然後恭恭敬敬地道:「以前每月月薪都已按時發放了,按照合同,若是未到年底請辭地話,年終紅利當扣一半。加上如今才九月初九,應再除去三分之一,再加之本月八日之月薪,一共應是每人各六貫不足。」
「就算每人六貫吧。」范小魚淡淡地道,示意柳班主打開一直放在台上的箱子,當場清點出十二貫銅錢交給兩姐妹。她不想剋扣,也不想亂顯大方,還是丁是丁卯是卯的比較好。
見范小魚真的如數算給姐妹應得地酬勞,再見那滿箱子的銅錢,眾人不由都是面面相覷,至於心裡頭是嫉妒,是羨慕,是不平,還是鄙視,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大家既然好聚就也該好散,希望你們以後能好好地過日子。」范小魚揮手讓垂淚拜別的姐妹起身,淡淡地道,轉目看向眾人,「還有誰想走的,也可以一併提出。」
台下一陣靜默。
「你們不會是怕我出爾反爾,給了錢又留下人吧?放心,我不是那種人。」范小魚微微一笑。
「合德(飛燕)拜別東家!謝謝東家。」已經成為外人的合德拉了一把姐姐,拎著包了銅錢的小包袱走下台,低著頭避開睽睽的眾目,一步步地走向已經敞開地大門。
「等一下。」就在姐妹倆快要走出大廳的時候,一個男聲突然喊了起來。眾人紛紛轉目,看見出聲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眾人眼裡頓時都閃過一抹瞭然。
「弓大哥!」姐妹倆詫異地回頭看著那張眉目清秀的面容,這個男子正是昨日頂替嚴先生的樂師弓和。
「我和你們一起走。」弓和白皙地面上有些潮紅,忽然躬身向范小魚長長地作揖,「在下也請辭去,請東家恩准。」
「可以問一下,弓先生又是為什麼要走嗎?」范小魚平靜地問道。
弓和張了張口,似乎有些羞於啟齒,但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勇敢地說了出來:「在下本來就是浪跡天涯,無根無宿之人,她們兩位姑娘地家鄉離此千里迢迢,在下……在下不放心兩位弱女子孤身上路,因此請辭也好護送兩位姑娘回家。」
「弓大哥,這怎麼可以?」皮薄的飛燕立時嬌顏飛紅,又驚又喜,身邊地合德卻冷淡淡地道,「多謝弓大哥的好意,我們姐妹心領了,我們和弓大哥無親無故,這千里護送之事,實在麻煩不起。」
飛燕又羞又急,剛想拉一下妹妹的手,悄悄暗示一下,那弓和已一疊聲地道:「不,不麻煩,不麻煩……合德姑娘,你就讓我保護你們吧!不管怎麼說,你們兩個畢竟是姑娘家,總是多有不便。」
見他那目光一絲一毫也沒有落到自己身上,彷彿眼中只有妹妹,飛燕楚楚可憐的神情頓時僵住,突然想起每一次弓和偷眼瞧她的時候,似乎她都是和妹妹在一起的,而自己那幾次故意的落單,卻從未等到期待中的相遇。
這個遲來的認知頓時讓飛燕臉上的血色退得一乾二淨,她的臉皮本來就薄,縱然心中的愛慕一直未曾說出口,但自覺方纔那流於表面的神情早已讓旁人明白她的心思,羞窘之下只想趕緊離開這讓人無地自容的地方,哽聲道:「妹妹,我們走吧!」
可沒想到合德卻一動也不肯動,反而直直地看向弓和,飛燕的手足陡然冰涼起來。難道妹妹也喜歡他嗎?
「東家?」見合德駐足不動,弓和的臉上不由一喜,感覺底氣一下子充足了起來,「請東家成全。」
「還有誰也要走的,一起站出來吧!」范小魚卻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其他人。
台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再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說句良心話,這裡的每一個人,不管是誰,在沒有來到百靈閣前之前,飽受生活艱辛和世俗歧視的他們,根本就想過自己能有如今的安定和如此受東家尊重的地位。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以他們的身份地位,放眼整個京師,還有比百靈閣更好的去處嗎?
因此,不管是因恩情也好,因私利也罷,大部分的人都還是選擇了留下,剩下偶有心動的,見別人不開口,也不覺猶豫了起來。
「我再數十聲,若是還沒有人提出想走,那我就當大家都希望留下來了。」等了一小會後,范小魚開始慢慢地數數。
十聲已畢,曾經猶豫的一部分人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謝謝大家的支持!」范小魚站了起來,鄭重地向大家鞠了躬,然後把目光投射道弓和身上,「我想請問一下弓先生,你之所以想離開百靈閣,只是因為想幫助合德姐妹嗎?」
「是的,在下是真心實意想護送合德姑娘和飛燕姑娘回家,東家若是成全,弓和一生都感激不盡。」以為合德已經默許,弓和越發神采飛揚。
「這樣?」范小魚點了點頭,下一瞬,語聲卻突然冰冷了起來,「既然你這麼喜歡合德姑娘,為什麼還要勾結桑家人謀害她?難道你不知道合德的嗓子就是她的命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