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一路下了清涼山,心中有些說不出的失落感,畢竟是不同了。
她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隨即想起上官憑。當時約定是說二個月,如今也還一個月不到,似乎也並沒有必要急急的趕回臨安。而且現在心中也確實很亂,只想要一個人靜上一靜。
虞含煙,她在心中默默了念了這個名字兩遍,沒有渴望,反而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找了這麼多年,一旦確信是找到了,卻又有些害怕與她相見。
寧宛然並沒有太多的評價虞含煙,只是含糊的說很美很聰明,將她的幼時往事也大略的提了。她說的時候神色寧靜一如往昔,看不出絲毫的異狀。可是楚青衣卻知道,寧宛然從來並不是個吝於誇讚別人的人,她既然只是淡淡一提,這其中必有隱情,只是這隱情是何,寧宛然不說,她也並不想知道。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還是糊塗些的好,她暗暗想著。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其實還早,展開輕功,快逾飄風一般的往南而去,她的馬寄放在南莊的一個莊戶人家。既然不著急回臨安,那便就近先去勝京,順便打探一下臨安的事情。
那個酷似寧宛然的女子,如今看來,只怕並不簡單,只是不知後招在哪裡。
燕謙循走出官衙的時候,日已西斜。他疲憊的歎了口氣,在西皖的時候總有懷才不遇的感覺,如今調入了京中,這才發現其實西皖要比京城更讓人喜歡得多。
他一向不喜乘轎,到了勝京也是一樣,好在北霄原是偏北一些,武風盛行,文官騎馬也在所多有,卻也並不會過於引人注目。他一路緩緩控馬,回到宅邸的時候,很無奈的又看到了楚青衣。
「這麼快就從清涼山回來了?」他有些訝異的問道。
楚青衣懶洋洋的抬了頭:「皇后頭上還有皇上。他能讓我住上一個月麼?」
燕謙循心裡刺痛了一下,不由得苦笑起來。聽說皇上此次清涼山避暑只帶了她一人前去,自然不會希望楚青衣成日裡夾在二人之間。只是,這才幾天,也未免太……
「不過飛燕宮還真是不錯。宮裡還引了寒泉水……」楚青衣隨口道:「每天晚上睡在那宮裡。陪著宛然喝喝茶聊聊天。涼爽得緊……」
燕謙循怔了一下。愕然脫口道:「你晚上睡在飛燕宮?」
她於是揚眉看他:「飛燕宮不能睡麼?」
燕謙循苦笑道:「自然是能地……」難怪皇上迫不及待地要趕了她走了。換了我只怕也是一樣地。他忽然想起今日無意見聽手下屬官偷偷議論地一事。因扯開話題肅容正色問道:「你可知道花解語今兒早間忽然到勝京了?」西皖之事在他心中至今記憶猶新。一聽到花解語三字自然而然地便聯想到了隨之而來地一系列事情。忍不住便問了一句。
楚青衣愕然抬頭。不置信地看著他:「花解語?」見他點頭。她又問道:「棠勝苑麼?」
燕謙循搖了搖頭。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是逍遙樓……」
楚青衣點了點頭。石楠素來千伶百俐,作出什麼事情也並不讓人奇怪。尤其是逍遙樓,這個地方,她原就在注意了,若是能夠光明正大地混了進去,她自是求之不得。
她跳起來,笑道:「今兒可晚了,我就不過去尋她了。順便說。燕兄,恭喜你了……」
她笑得促狹,桃花眼兒波光流轉,全是戲謔。
燕謙循楞了一下,隨即恍然,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心中沒有喜悅之意,卻只有淡淡的悵然。轉念自思又覺自己實在有些可笑,若是換在數年前,能娶到季家嫡系的女兒,貌美如花。氣質嫻雅。於自己想必已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如今,心中總是對她念念不忘。雖然明知已是雲泥之別,絕無可能。卻總是縈繞心間,見花如面,聞簫思人,無一刻可以忘懷。
楚青衣於他的面色一概視而不見,只笑道:「趕明兒我請燕兄喝花酒去,你去約一約梅遙,一同去逍遙樓走走。」順便看看石楠與梅遙究竟有無可能,反正閒著也總是閒著。
燕謙循聽了這話,知她話中之意,不由一笑,點了點頭。
吃了飯,楚青衣回了之前所住的小院,躺在床上,卻只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自己坐起來,發了一回怔,索性悄然潛出了燕府,一路往勝京金粉胡同而去。
月色極好,夜風涼爽,將她鬱悶的心思也吹散了不少。
勝京是北霄都城之地,自然是免不了宵禁地,不過她輕功出神入化,又哪裡有人能夠發現得了她的蹤跡。金粉胡同乃是勝京煙花之地聚集的地方,棠勝苑便佔據了其中位置極好的一處地方。那裡她原是去慣了的,一路輕車熟路地摸了過去,不出所料的在棠勝苑旁邊看到了逍遙樓。她沒有立刻過去,反而坐在棠勝苑的瓦簷上,微微的發了一回愣。
將近丑時,她才悄悄滑入了逍遙樓,按照石楠的慣例,子時一過必然送客,絕不會留人,此時過去,她也該收拾停當了。她沒費多少力氣,便尋到了石楠所住的地方。北霄第一名妓身份豈同凡響,她所居的,果然是那最後的四棟小樓之一。
她略一觀察,確認此刻只有東面小樓有人居住,便悄然而入,無聲無息。樓內並無任何地暗樁暗梢,她忍不住笑笑,也難怪,畢竟此刻並沒有如岳離軒那種人物在。
房內燭光黯淡,輕紗簾幕低垂,床榻之上隱隱可見有美人安然靜臥,酣睡正濃。楚青衣無聲的摸了過去,手指還不曾碰觸到紗帳,已見寒光一閃,冷氣逼人。楚青衣驚了一跳,急忙閃開,輕呼一聲:「謀殺親夫啦……」
床上人一驚,隨即噗哧一聲:「你算的哪門子的親夫……偷偷摸進來,非奸即盜……」聲音柔媚婉轉,正是石楠的聲音。
楚青衣也沒多少心思跟她逗趣,只是隨手揭開紗帳,和衣躺在她身邊。
「你怎麼來勝京了?」按說駱子俊與冷於冰都不在,你此刻該在臨安才是。
石楠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道:「上官憑天天來堵我的門,我哪還敢留在臨安……」
楚青衣愕然,忙轉頭看她,幽幽的燭光下,石楠清亮如水的眼中全是無奈。
原來那日石楠逗了上官嫣兒幾句,上官嫣兒果真怒髮衝冠,竭力要求要為了哥哥嫂子為了石楠姐姐去尋求證據,以便盡快將白煥風的惡毒面目公諸於天下,讓萬人唾棄。
這話自然是正中石楠下懷,於是她悠悠的去尋了白煥風,不急不緩地要求白煥風將上官嫣兒帶到南嶽,去尋瑞卿。瑞卿原本正是她地丫頭,後來被楚青衣亂點鴛鴦譜的嫁給了南嶽綠林盟地二當家沈約,白煥風雖然心中不願,卻也不好拒絕,只得帶了上官嫣兒回了南嶽。
上官嫣兒忽然沒了蹤影,上官家自是亂成一團,上官憑目瞪口呆的看著妹妹滿紙地義憤填膺,儼然一副女中豪傑為國捐軀的口氣,自然是又急又怒,再略一聯想,自然也就找到了石楠。石楠既然做了這事,自然死扛也要扛到底的,因此只是笑吟吟的跟上官憑打著馬虎眼,含糊其辭,卻是滴水不漏,弄得上官憑無可奈何之餘,更是肯定必然是她做的。
一面差了人去打探消息,一面便死盯著石楠,把石楠逼的沒了辦法,只得差人去尋駱子俊等二人,自己悄悄溜出了臨安。恰巧勝京逍遙樓又發了帖子請花解語往逍遙樓一趟,石楠原就對逍遙樓存了打探的心思,接了這帖子,也就順水推舟的來了。
楚青衣聽她說的完了,卻幾乎笑得嗆了出來,一面笑一面道:「這可真是……你何時也學會了這一套了……」
石楠懶洋洋道:「你把我的四個丫頭全騙了賣了,我不過是賣了你一個小姑子,算便宜你了。白煥風那人,你還不知道,不發生什麼也就罷了,若是真有什麼,他捏著鼻子不娶也得娶。上官憑搶了我的寶貝青衣,我騙騙他妹妹又有何不可?」
楚青衣摸了摸鼻子,自己都笑起來了,笑了一陣,才壓低了聲音,將寧宛然的事也說了。
石楠沉默了好一會,才歎息道:「出宮說起來倒是容易,只是她容貌太美,又練了你的那個破內力,隱藏行跡卻是太難……」
楚青衣沉默了一會,淡淡道:「等她出來,我去找個人,給她換副模樣,也便不怕了……」
「換副容貌……」石楠忽然就睜大了眼:「你是說天工老人……」
天工老人,巧奪天工,改形換貌,天衣無縫。
楚青衣歎了口氣,有些黯然道:「他早已死了很多年了……」
石楠怔了一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楚青衣隨手扯過薄毯蒙住自己的頭臉:「什麼也別問我,我現在煩得緊!」
石楠搖了搖頭,倒也並不過分的問她,只是閉了雙眸,逕自睡覺。
次日起來,楚青衣才對她說了請喝花酒之事。
石楠沉默了一會,不由的搖了搖頭:「你畢竟還是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