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的人選……」他重複道。
她點了點頭,忽然想起燕謙循,便略略提起些精神:「是誰?」
「不是名單上的人,」他皺眉,有些微微的不悅:「太后尋我過去,說想將媚兒許配給李佑……」李佑乃是李家的嫡子。
「李亞輝是去年去世的,李佑還在守孝期中,要等到明年孝滿才能迎娶……」他皺眉。
寧宛然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媚兒沒有挑燕謙循,梓童是覺得可惜抑或是鬆了口氣?」他忽然問道。
她怔了一下,有些訝異的抬頭看他。
「人品溫雅,可堪托付梓童對燕大人的評價頗高呵……」
她有些想笑,本是不想搭理的,可是事關燕謙循,她不得不解釋。
「只是在西皖之時,曾與燕大人略有接觸,對他的人品,略知一二罷了!」
他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坐著,慢慢喝茶。殿內於是一片寧靜,針落可聞的沉寂。殿外一聲兩聲零零落落的琴音便隱隱的傳了進來。
「是誰在學琴?」他問道。這殿裡其實沉悶得緊。壓得人煩鬱。可是依然不想離開。
「是虞璇……」她答道。
他沉默了一會。慢慢道:「朕以為你並不喜歡虞嫣。」中虞時。你還因為她。很鬧了一陣彆扭。
「她也是個可憐人……」寧宛然道。有些微微地感喟。
鬼使神差地。她竟忍不住開口道:「放了璇兒回中虞罷。她……很寂寞……」
他轉頭看她。目光冷淡:「那你呢?你寂寞麼?」
她語塞,過了一會又道:「她很是想念她的母親……」
「你心裡又在想念誰呢?」他一步不讓,步步緊逼。
她抿了唇,半天才抬眼冷冷道:「皇上以為臣妾的心裡在想念誰。那就是誰罷!」
蕭青臧僵了一下,眼神越發的冰寒。寧宛然不由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被他看得心中越發的煩躁,她舉起手,掠了掠本已一絲不亂的鬢髮,想借勢別過頭去。
下一刻。手已被他握得緊了,耳中聽到他壓抑而包含怒意的聲音:「寧宛然,你究竟想要如何?」疲憊而無奈的。
她恍惚了一下,是呀,我究竟想要如何?如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麼了。她聽到自己地聲音在說:「我也不知道……」蒼白而無力,虛渺的似從天外而來。
大殿之上一片沉寂,死寂一般,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他的手溫暖得近乎灼熱。
撲通……撲通……一下一下的,沒有交點,只是各自的跳動著。茫然而無目地。
整個大殿便似籠了一層厚厚的迷障,深深重重的,看不到彼此,卻能感受到那股不協和。
殿外忽然傳來明嫣清脆的呼喊:「娘娘……」
寧宛然悚然一驚,驟然縮回手來,揚聲道:「進來!」殿門無聲的被人輕輕推開,一抹鮮妍的陽光頓時投注而入,帶來一陣微微的風,清新而自在。
從門外走進的明嫣卻莫名的打了個冷戰。高高地龍椅上,冷峻的帝王面沉似水的坐著,眼中地光芒越發的冷冽刺骨。她顫了一下,連腳步都有些邁不動。她的腳邊,小小的雪球蜷在她身後,識相的不敢上前一步,只骨溜溜的轉著一雙小眼。
這小東西,原就是極其敏感的靈物。
明嫣怯生生的行了禮,卻連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蕭青臧有些不耐的起了身。一言不發地徑直走出大殿。殿中二人一獸面面相覷了一會,確定他真的走了,雪球才歡快的躍了起來,投入寧宛然懷裡,只是拿了頭去蹭她。
寧宛然笑著摸摸它的頭,責罵道:「成日亂竄,今兒可知道厲害了罷!」
明嫣想著剛才的那一幕,仍是心有餘悸,苦著臉兒道:「皇上的臉可是一日臭似一日了。今兒只掃了我一眼。便幾乎將我的膽兒給唬破了。」
寧宛然勉強笑笑,他的耐心也快被磨完了吧。
「麗妃那裡怎樣?」她問。
明嫣撇嘴:「小皇子原就身子弱。不過是受了些風寒,麗妃根本就是來生事的!」
寧宛然點了點頭,麗妃懷胎不過七月餘,便產下了小皇子,那孩子從來也是多災多病,如今雖還不滿三歲,吃地藥比之多數人一輩子吃的怕還多些。
「雪球是怎麼回事?」
「麗妃宮裡放了些雪蓮,她說是她用來補身子的……」明嫣憤憤道。
「留心些上官媚兒……」寧宛然淡淡道,神色間有些疲憊。
明嫣一下子睜大了眼。
「麗妃你也見了,只被我唬了幾句便大氣兒不敢出一個,這之中必有挑唆之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有些恍惚的想著,不由長長的歎了口氣。
上官媚兒,你至今還看不清形勢麼。
偏還弄了個李佑來擋著,你再這般執迷不悟下去,只會將上官家與李家一起拉下水。
「娘娘……」明嫣輕輕叫了一聲。
寧宛然生澀的笑笑,忽然叫了一聲:「明嫣……」
「嗯?娘娘有事?」
「沒有……」
她苦笑,能怎麼說呢,有些事情自己都迷惘得不知該如何抉擇,問了別人又如何。
琴室中斷斷續續的的零落琴聲依然在響,她也並沒有太多的心事過去指點,只是默默地走進內室,半靠在榻上。方桌上,早晨地時候便擺好了一局珍瓏,她注目看著,收攝了心神,細細的思慮著,不再去想那些煩心事。步行走著。眉心揪得緊緊地。崔珉的事至今沒有毫無消息,不但沒能讓她放心一二,反而更讓她隱隱的感到不安。她從來都並不是一個細心地人,可是卻有著近乎神奇的直覺,這種直覺讓她無數次在江湖風雨中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冷於冰手下擁有北霄最為完善的信息網。這一張網甚至比北霄官方所能擁有的更加的完善,有些觸角已經隱隱的延伸到了中虞與南嶽。若是連他也不能查出來,那該會是如何地秘密。她深思的瞇起了眼,難道他們已查到了,卻一直沒有透露給自己……
似乎也不無可能,難說駱子俊與冷於冰是不是在等著看上官憑與自己的好戲。她心中暗暗想著,不過如果事情緊急,他們應該也不會這般做,他們也都並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心中一時想得出神。渾然沒有注意到遠遠的已有一匹駿馬狂馳而來,帶起陣陣煙塵。待她驚覺不對之時,那匹駿馬已然直直的撞了過來。馬上響起一個少女清脆的大叫聲:「前面那人,快閃開啊……」驚惶而失措。
饒是楚青衣武藝高強,依然被唬了一跳,想也不想的一個閃身,身形已輕飄飄的飛了起來,翩若驚鴻般地落在了馬背上,似一片雪花全不著力,卻只是牢牢的粘在狂奔的馬背上。那馬顯然是驚住了,馬背上地紅衣少女竭力的想拉住它。卻總是徒勞無功,它反越跑越急,又甩頭撅尾的想將馬上的人拋了下去。
馬上少女已不敢再控馬,只是緊緊的伏貼在馬上,抱緊了馬頸,顯然也是個老手。雖是如此,情況卻也已是岌岌可危,隨時會被驚馬拋了下去。
楚青衣忍不住一笑,忽然朗聲開口道:「可要我幫忙?」
那少女一驚。萬萬想不到身後竟會有人說話,不由尖叫了一聲:「鬼……」
抱著馬頸的手於是一軟,人眼看著便要摔落馬下。楚青衣聽了這一聲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左手一撈便撈住了少女的纖腰,右手起處,一個手刀重重的斬在馬頸上。
那馬立時低嘶一聲,四蹄一軟,卻依然循著慣性向前疾衝了十數步。方才癱倒在地。楚青衣足尖一點馬鞍。早已抱了那少女飄身落地,一身青衣不染纖塵。越發清俊瀟灑。
那少女顯然已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掙脫她的懷抱,跳開幾步,一手撫胸,一面抬了眼去看楚青衣。楚青衣嘴角一勾,朝她一笑,那少女一張俏臉頓時通紅,不由地垂了頭。
過了好一會才忍不住又抬了頭看楚青衣,眼中有些疑惑的意思。
「我見過你麼?怎的看你這般眼熟。」最後一句明顯低了下去,喃喃的。
楚青衣幾乎失笑起來,於是便也一本正經的點頭:「想來是在夢中見過罷!」
少女俏臉更紅,穿了羊皮小靴的纖足於是跺了跺地面,有些嗔怒:「你這人不老實!」
楚青衣悠悠閒閒的笑,滿不在乎道:「很多人都這般對我說!」
話雖這般說,她也忍不住細細的打量了少女幾眼,那少女穿了一身華麗的紅色騎裝,足蹬山羊皮小靴,面似銀盤,柳眉杏眼,生地頗為嬌俏,眉目間卻有幾分目無下塵的驕傲。
還真是有些熟悉,她不禁暗暗想著。她自不會認為自己曾在夢中見過那少女,不由蹙眉細想起來,只是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
身後響起一連串的馬蹄聲,老遠的便傳來一個少年的呼喊:「嫣兒……嫣兒……你沒事罷?」卻是慌慌張張的,充滿了關心之意。
那少女撇嘴冷笑,沒好氣的揚聲道:「我這人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出事,不過若是指著你這個蠢材,我早進了棺材了!」她張口便罵,眉目靈動生輝,刁蠻任性至極。
楚青衣漫不經心的掉頭看了一眼,忽然便是一愣,頓時想起了這個少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