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增便派了人來,借口有事,要早些回去。上官胤已知了內情,暗自好笑之餘,自然不會留他,只是心中好笑而已。一如意料中的,李增在吃了悶虧後並未怎麼鬧事,畢竟這件事情,他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當真鬧了出來,只能是顏面盡失,淪為笑柄。
楚青衣大鬧了一場,當真是心情舒暢,這些日子所有鬱悶一時煙消雲散,日日陪了寧宛然在草原悠然閒逛,根本也並不參加秋狩,上官胤等人隱隱猜知了她的身份,更加不會去拘管她,只由得她去便罷了!
寧宛然見此情狀,更是肯定行蹤已露,只是對方既已猜到,自己再要匆匆離去,只是徒然確定對方的猜想。於是雙方便似約定了一般的裝著糊塗,卻是各行各事,互不相擾。
這日傍晚,燕謙循卻忽然來了,自打那天以後,他見著楚青衣就面色古怪,眼神躲閃,楚青衣見他今日忽然來了,倒不免吃了一驚,便笑著請他坐了。
燕謙循環視了一眼室內,他們坐的乃是外帳,卻拿了一扇十六幅的山水屏風擋住了內帳,只隱隱綽綽的感覺到帳內有人,卻也看不到人。
燕謙循坐定之後,楚青衣便叫了紫雲來倒茶,燕謙循捧了茶盞,很是發了一會呆,亦不知該說些什麼。楚青衣笑著問道:「謙循此來找我卻有何事?」
燕謙循抬眸注目看她,卻見她言笑晏晏,劍眉上揚,嘴角輕翹,一派瀟灑倜儻的濁世佳公子模樣,實難想像竟會是個女子……一時想著心事,竟看得出了神,全然沒注意到自己這般看著別人,實是一件極其失禮之事。
楚青衣見他雙目發直,眼神直勾勾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中不覺好笑,自打知道行蹤已然敗露,她亦懶得再裝,便笑吟吟的拋了個媚眼過去,調侃道:「謙循看得可還滿意?」
燕謙循被她一個媚眼瞥得渾身一顫。立時便想起李增來,臉色頓時就白了,因苦笑道:「鏡殊兄莫要鬧了,我可是一介書生,經不起那把大砍刀的!」
楚青衣聽了此言,不由一拍桌子,放聲大笑起來。
燕謙循看她那副豪爽的模樣,不由歎息了一聲,實在無法想像。她若是女子該是如何樣子:「鏡殊,近來……近來,老太尉在查南嶽的細作……」
楚青衣忽然怔了一怔。半日才起身拱手道:「這些日子多承謙循關照。在下已是感激不盡。他日謙循若有事。只管前去綠林盟。但我力所能及。必不相辭!」她正容肅色。這一番話說得爽快直接。一說完了。也不客氣。便逕自端茶送客。
燕謙循默默看了她一眼。不由暗暗歎了口氣。心知她這般一說。幾乎便是自承了身份。好在她終究不會是敵人。他日她若能嫁入上官家。亦不愁沒有見面之日。只是……他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人影綽綽地屏風。那個女子……內幃閨密……不知道她究竟會是誰……但是能讓老太尉亦要特別關照地人。想必身份必然貴重至極罷……
沒再多說什麼。他起身拱手回禮。默默出帳。
寧宛然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微微地歎了口氣。白了楚青衣一眼。
楚青衣有些不耐地打了哈欠。懶懶道:「岳漓涵地手。伸得還真是長。細作派到這裡來了。我看你與他準定是前生地孽緣。到哪兒都躲不開!」
寧宛然搖頭道:「估摸著他在中虞吃了虧。便想在這裡找回來。倒未必是干係到我們……」
楚青衣撇嘴冷笑道:「有件事情,我先前都不曾告訴你。如今既然說到這個,倒不妨說了給你聽,你道岳漓涵怎麼沒去中虞,原來是蕭青臧令人悄悄在南嶽堤壩上做了手腳,今年南嶽本就水多,堤壩一垮,江北千里頓時洪水滔天……」她語中帶了怒氣,眼中更是寒光閃閃,顯是心中惱怒得緊。她雖素來悠遊天下,平日並不以南北分人,但畢竟自小長在南嶽,對於南嶽自然別有一份深厚的情誼,難以割捨。
寧宛然微微苦笑了一下,默然不語,這才明瞭為何楚青衣近來始終絕口不提上官憑,想來是得知此事後,心中恨極,但是又因自己畢竟算是北霄人,她又不好在自己面前直斥北霄行事狠辣手段低劣,只得鬱悶在心。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都長歎了一聲。寧宛然才慢慢道:「這個天下,看似太平無事,其實內裡早已波瀾四起,偏偏這兩個……都是雄才大略,心狠手辣之人,恰是棋逢對手。這南嶽地細作,竟來了這裡,必是聯繫蠻族的,怕是來年草長馬肥之時,必有一場大戰……」
楚青衣有氣無力的歎了口氣,淡淡道:「這些事情,本不是我們能管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帝要打仗,你能怎的!」
寧宛然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道:「只是不知這個細作究竟是誰?我只希望莫要是熟悉的人才好!」若是熟悉之人,認出二人來,難免又要生事。
楚青衣冷哼了一聲,無所謂道:「當真熟悉到能認出你我的,南嶽也只寥寥數人,若敢多嘴洩露,他日我定拔了他的舌頭……」地過去了。離開獵場的那日,卻下起了秋雨,邊關的秋雨少了幾分纏綿地淒美,卻多了酷烈的冷風,已是將近秋末了。天空陰雲低沉,重重的壓在頭頂,也壓在眾人心中。
梅遙騎了馬,就那麼看著楚青衣瀟灑的鑽進了馬車,自打得知冉鏡殊竟然便是南嶽楚青衣,而且竟然還是個女子,他便已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只是在一邊冷眼旁觀。
楚青衣已感覺到他的視線,於是轉頭向他一笑,忽然便做了個鬼臉,梅遙猝不及防,竟被唬了一跳。還未及反應過來,楚青衣已放下了車簾,梅遙不禁苦笑了一下,發現這個楚青衣有事當真如燕謙循所說得,活似個頑皮的孩子。
寧宛然在車中見楚青衣忽然伸頭出去向梅遙作個鬼臉不禁失笑道:「你平白的怎麼又去招惹他?」
楚青衣嘿嘿一笑,答道:「這個小梅子。早先便不將我放在眼中,將來若有機會,我必要弄得他哭笑不得,有苦說不出!」一頭說一頭早又掀起了車簾往外看去。
寧宛然笑了一笑,隨手拿了本書過來,卻只閒閒的翻著,也不曾認真去看。楚青衣興致勃勃的直往車外看,眸光掃到一處時,卻忽然僵住了。楞了好一會,才慢慢放下車簾,轉了頭過來。面上卻是難得一見地震驚。
寧宛然已注意到她神色,當下訝然問道:「窗外有鬼麼,怎生這般模樣了?」伸手便要去揭簾,楚青衣一伸手便打掉她手,急促道:「別看……」
寧宛然怔了一怔,楚青衣已歎氣道:「是岳離軒……」
「誰?」
「南嶽祈王岳離軒!」
寧宛然眉頭緊蹙,慢慢道:「你沒認錯罷!」
「我本來只是覺得那隨從有些眼熟,他見我看他,居然對我一笑。還擠了擠眼……」楚青衣咬牙恨恨道:「那塊該死的牛皮糖……」
饒是寧宛然正是憂心之時,忽然聽了此話,也不由一笑:「上次聽說你一掌便打斷了他三根肋骨,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罷!怎地如今提到他猶自這般咬牙切齒的!」楚青衣知道寧宛然不甚願意提及岳漓涵與蕭青臧二人,但與二人相關之事便有意無意的極少提及,岳離軒之事也是蕭青臧偶然說起,寧宛然方才知道,其實不知詳情。
楚青衣撇嘴道:「我這一生,遇到的牛皮糖其實不少。最為難纏的便是三塊,這岳離軒排行第二,若說追人,他雖不在行,不過官府勢力盡在他掌握之中,我到哪兒,只略停個幾日,立時便能見到他,實在煩人得緊!」
寧宛然撲哧一笑。便樂的順著她話問道:「這三塊牛皮糖卻是哪三塊?」
楚青衣摸摸鼻子。哼哼了兩聲,別過頭去。顯然不想提及這種傷及顏面地事情。
寧宛然一笑,知道她素來好面子,向來極少提及自己的糗事,便道:「你若不說,改日我去問石楠,其實也不是問不出!」
楚青衣苦了臉,無可奈何的看著她,寧宛然看似性情清冷,素又拒人千里,其實頗有促狹的一面,這般一說,自然是在威脅了:「你也莫要問了,我說便是了,其實那排行第一的牛皮糖便是那石楠姑奶奶了……」
原來楚青衣早年救了石楠後,石楠只以為她是男子,便要以身相許,楚青衣性子素來頑皮促狹,便順理成章的逗了她一通,然後瀟灑的跑了。偏偏石楠乃是江湖女子,脾氣火爆又消息靈通,見她跑了,便一路追了下去,直追得楚青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差不曾跳崖。
那段時日,江湖道上,雞飛狗走;青樓楚館,門塌牆歪。江湖中人,但見了她二人,無不退避三舍,生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石楠原本的外號乃是「海棠仙子」,經了那一事,江湖無人不知她是楚青衣的女人,「海棠仙子」也因此升格成了「海棠娘子」。
如此追逐了數月,楚青衣終於投降,乖乖在綠林盟正堂之上承認了自己實乃是個女子,若不是別人攔得快,她便險些被石楠拿了刀剮了。也正因了此事,楚青衣後來遇了石楠,總也矮了半頭,行事更是處處讓她三分,不敢當真與她為難寧宛然聽了這些話,直笑得腰也直不起來,笑得夠了,才又問道:「那第三塊牛皮糖又是誰?」
楚青衣沉默了一會,微微地歎了口氣,沒有回答,只是閉了眼,靠在車壁上默默無語。
寧宛然見她神情,便知那人必是上官憑,心中不由一陣悵然。不由別過頭去,伸手揭開了車簾,默默地向外看了一眼。陰雲密佈的東方,矗立著一座高大地城池,黑色的城牆向兩邊蔓延了開去,似與天地相接。
西皖城,已是近在眼前。
重新碼的一章,鬱悶
真想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