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幕的隔音本就並不甚好,裡面聲音雖然不大,燕謙循仍可清晰聽到冉鏡殊的聲音。
「李大人想怎麼玩兒呢?」帶笑的聲音,燕謙循幾乎便能想像到他目下的表情,必然是眼兒彎彎,唇角上勾,一副風流態。
李增猶豫了一會,才苦笑道:「若早些年,自然是由得鏡殊來選,只是我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燕謙循一聽這話,臉上不覺微微發熱,北霄盛男風,他雖從不涉此道,卻也明白意思,想著自己生平竟也有聽壁角的一天,不覺尷尬不已。
「李大人真愛說笑,若說年紀,大人又何必找我,難道我年紀便小了!」冉鏡殊的聲音稍含不滿更多的卻是那種讓心底人酥麻的嗔怒之意。
燕謙循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的胳膊,隱隱感到有些發寒。
但是李增顯然是極吃這一套的,略略遲疑了一會,竟道:「鏡殊若是執意,說不得我只是捨命陪君子了,只是……」
冉鏡殊噗哧一笑,言語更是曖昧:「大人放心,我原也不喜……」說到這裡言語便忽然低了下去,任燕謙循豎了耳去聽,終究也再聽不清,卻只聽他道:「只是添些趣味而已……」
裡面李增已喜道:「既如此,我怎好推拒……」
燕謙循雖不知冉鏡殊究竟說了什麼,但亦能猜出一二,聽了李增此話,不由暗暗歎了口氣,他如今於冉鏡殊的脾氣是愈發瞭解了,知他性情看似隨和親善,其實卻是最受不得氣的,更絕不是個甘心屈於人下的,只怕李增今晚必是要倒霉了。
裡面靜寂了一會,便傳來李增的聲音,有些訝異的:「鏡殊竟愛玩這個麼?」
冉鏡殊嘿嘿一笑。不緊不慢道:「我素來只愛玩這個,李大人難道竟不願陪我麼?」
裡面李增早一迭連聲地應了。燕謙循聽得苦笑不已。想著此人素日雖好男風。其實也是個精明地。怎地今日竟被冉鏡殊弄得神魂顛倒。全然失了往日風範。
裡面一陣細微地聲音後。傳來兩下拍手地聲音。冉鏡殊已笑道:「想不到李大人捆縛起來倒也頗有情趣!」他聲音此刻已是清清朗朗。全然沒了之前地低沉與邪魅之氣。
燕謙循心中一跳。心知好戲就要上演。正豎了耳朵去聽。不提防帳幕忽然便被從裡面揭開了。冉鏡殊已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只一伸手便將他扯了進去。
「謙循。聽戲雖好。怎及得看戲熱鬧。既有心。何妨一起玩玩!」
燕謙循猝不及防。被抓個正著。硬是扯進了帳。已是尷尬不已。此刻抬頭偏又見著李增被五花大綁在中間地帳篷支架上。情狀極其曖昧。不覺早已面色通紅。更是坐立不安。
到了此刻。饒是李增色迷心竅。也早覺不對。抱了僥倖地心理。震驚道:「鏡殊。你這是何意?」
冉鏡殊懶懶道:「其實也無甚意思,我這人向來最厭的便是所謂地同道中人,今日既遇到了,自然好好讓他見識下我這個同道的手段,也免得總有人尋釁生事,攪鬧不休!」
李增面色難看至極。半日才陰冷道:「冉鏡殊,你今日若好好放了我下來,我二人這段過節從此揭過,此後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你若執意撕破面皮,日後我李家與你冉家勢不兩立,永成水火!」
燕謙循心中一驚,還未及說話,卻聽冉鏡殊悠悠道:「李大人真愛說笑。我今日放過你。他日你便能放過我,這話只索拿去哄騙三歲的娃娃。或者遇到個聰明的娃,還騙不過呢!」
燕謙循忍不住道:「鏡殊兄,為人需留三分面,日後才好相見……」
冉鏡殊回頭向他一笑,忽然便伸了手,指如蘭花只是輕輕一拂,燕謙循忽然便覺自己身子已僵硬了再不得動彈,不覺愕然,耳中卻聽冉鏡殊笑道:「謙循今日只是恰逢其會,此事與你本不相干,不過既來了,便做個見證罷!我一向不愛多言的人,有雙眼睛便也夠用了!」
燕謙循瞠目,又苦於說不出話來,只得轉動眼珠,狠狠瞪了冉鏡殊一眼,暗暗想道:「你便算不為自己著想,亦該想想你的夫人呵!你惹了這般彌天大禍,卻叫她日後如何處置!」一時又想起冉鏡殊出帳之時,鄭紗羅的聲音:莫要做的太過分!
他忽然便覺汗透了衣裳,鄭紗羅是知道冉鏡殊此來目的地,竟不加攔阻……
他們……真不像是夫妻……他再一次想道。
冉鏡殊興致勃勃的在帳篷中走了幾圈,再過來之時,掌中已多了一把大刀。厚背金身,刀身鑲嵌九環,揮動之時倉啷啷的響,赫然竟是李家地傳家之寶「九環金背大砍刀」!
李增目眥盡裂,厲聲叫道:「冉鏡殊,你若敢動我家傳之寶,我絕不輕饒你!」
冉鏡殊面上作出一副驚懼的模樣,口中卻笑道:「你家這破刀,其實還不在我眼中,不過是聽說它是吹毛斷刃的利器,所以借它一用罷了……」他一面說著,笑得卻越發的頑皮。
燕謙循看著他,只覺得無語,這冉鏡殊的膽子,實在大得讓人害怕。
冉鏡殊輕輕一抖寶刀,燕謙循只覺眼前寒光閃閃,耀眼生花,再定睛一看,那寶刀竟直衝著李增的下三路便去了,燕謙循只覺得心中一寒,下意識的便閉了眼,再不敢看。,忽然便斷了,眼神遊移,神色頗有尷尬之意。
梅遙擰緊眉,半日才低聲道:「難道他竟然敢……」上官胤也皺起了斑白的濃眉,他是極不喜歡李增的,李增娶了上官家地上官穎為妻,卻不曾好好對待,甚至上官憑在年幼時,也險險被李增猥褻了去。上官家與李家一度交惡,上官穎也因了這事,深感無顏見人,不久便抑鬱而亡。雖然李家一再表示歉意,他面上也似乎揭過了此事,其實這些年他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打壓李增。以至於李增在軍中這麼多年,也不過是個三品而已。
可以若冉鏡殊當真下刀閹了李增……他即便有意袒護,怕也難保周全。
燕謙循看看二人面色,不禁苦笑,半日道:「鏡殊倒不是那種莽撞之人,他……」他咬咬牙,終於還是道了出來。
「下官在帳中只聽得刀環倉啷啷的響,卻是又響又脆,我心中雖然發寒。卻還是忍不住睜開了眼……他……他把李大人那裡……那裡的毛髮剃得光光的,竟是一根不剩……」
燕謙循說到這裡,已是滿面通紅。尷尬至極。君子講究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今日他算是樣樣都佔得齊全了。
梅遙茫然看著他,猶未明白:「哪裡的毛髮?」
上官胤見燕謙循尷尬的神情,卻已恍然,噗地一聲,早已放聲大笑起來:「好……好一個冉鏡殊。這般做法,倒是讓李增有苦說不出來!」
梅遙此刻也已明白過來,一時也是目瞪口呆,半日才道:「他……竟用李家的寶刀來……」
李家地九環金背大砍刀共重九九八十一斤,背嵌金環,刀大而形體笨拙古樸,刀鋒卻又加入了玄鐵成分,戰場之上,那是殺人直如砍瓜切菜。略差些的兵刃,擦著些邊便即刻折斷,再無幸理。
上官胤初時只覺得痛快,一聽這話也不免有些緊張,忙問道:「可曾傷到那李家的畜生?」他一向不愛管晚輩之事,早晨之時上官嫣兒便跑來對他哭訴了一番,他卻只是一笑,知道上官嫣兒素來嬌縱,倒也不曾理會。晚間卻還是忍不住來尋梅遙。細細詢問了一番今晨之事。
誰知與梅遙還不曾說得幾句。燕謙循便到了,所說的話更是讓他瞠目結舌之餘又覺暢快淋漓。
燕謙循搖頭道:「他刀下準頭卻是極好地。李大人絲毫不曾受傷,只是已氣的暈死了……」原來冉鏡殊辦完那事後便笑著丟了刀,還不忘說了一句:「昔時痛飲敵酋血,今日怒剃不肖毛,果然是斷刃吹毛的寶
這一句聽在恰恰醒轉的李增耳中,氣怒交集之下,當時便狂吐鮮血暈了過去。
冉鏡殊看他如此,反而笑得更歡,笑完了才悠悠的伸手給燕謙循解了穴道,留下一句:「這裡就麻煩謙循了……」轉身便要離去。
燕謙循穴道雖解了,也還是被他弄得目瞪口呆,忙忙地便叫住他:「你做了這事,如何叫我為你善後?」急急拔步便要搶在他前面出去。
冉鏡殊卻嘿嘿笑道:「謙循今日可是該看不該看地全看了,李大人的清白身軀,卻是被你看了一個通透,難道你便不該負責……」
這話險些便將燕謙循給噎了個半死,眼見冉鏡殊不管不顧,大搖大擺地逕自出去了。他愣了半日,也只得留了下來,先給李增鬆了綁,又拿了被子將他裹得嚴實了,以免事情漏了出去,大家面上無光。出了李增地帳篷,自個兒發了一回呆,終於決定還是該將此事告知梅遙,誰知上官胤竟也在梅遙帳中。
西皖弓馬教習的帳中,楚青衣想著燕謙循古怪的面色,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宛然,你都不知道,燕謙循地面色……哈哈,真是笑煞我了……」
寧宛然吃了一驚,皺眉道:「燕大人也去了?」
楚青衣也不瞞她,便將事情盡數說了,一面說一面笑,卻是神采飛揚,眉開眼笑,痛快至極。寧宛然笑完了,又細細想了一回,才道:「明日你便去找燕大人,只說我近來身子有些不爽利,我們早些回西皖,也好應變!」
楚青衣訝然挑眉道:「怎麼?」
寧宛然白她一眼,解釋道:「本來李增這事,我不攔你,就是覺得你近來心情有些煩鬱,藉著李增的事兒發完了也就罷了,誰知你竟還讓燕大人旁觀上了。燕大人與梅將軍素來關係親密,你惹了事,他必是要找梅將軍為你尋求庇佑的,這事大,梅將軍遲早要找老太尉。在這北霄,能拉開神武震天弓又這般張狂,偏偏從前還是個名聲不顯的兔兒爺,你覺得那位老爺子能不心中奇怪麼……再加上我們又刻意引走了宇昀……這事看來無甚聯繫,被有心人一想,這之間問題可就大了去了,還是早回西皖,若真有事,也好有個應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