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臧走進屋子的時候,寧宛然正安靜的倚在榻上做女紅。
他不禁苦笑:「宛然,別搞那些花樣,難道你以為你們能走的了,就算楚青衣功力恢復,你們亦是走不了的……」
上官的傷勢已在恢復中,這裡這麼多的侍衛,還有朕與十五郎在。
寧宛然抬了頭看他,眼神清清淡淡的,並無明顯的喜怒。
「臣妾以為皇上後宮三千,並不在乎是否多一個寧宛然!」
「你並不是朕,如何知道朕在乎不在乎……」蕭青臧歎息,覺得有些厭倦,略一思忖,便又開口道:「就算朕肯放了你離開,你難道肯丟下楚青衣?」
寧宛然抿一抿嘴,一時倒無話可以應答,半天才道:「皇上是看準了我二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蕭青臧忍不住便伸手撫上她的發:「宛然,城南別莊的時候,我真是很開心……」
寧宛然也沉默了,是呵,其實……我也很開心,可惜……你不能永遠是蕭雲青……等你回到北霄,回到深深的宮牆中,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你便是北帝蕭青臧,而我……充其量只能是一個妃子,便做到了極致,便是你寵我到了極致,也不過是一個冰冷的後座。
深宮中,萬花競艷,我不願做其中一朵……
宮牆外,勢力糾結,我不願我的兒女將來陷入其中……
她忽然伸手執壺,斟了一杯茶,遞了給他,清清淺淺的一笑:「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蕭青臧定定的看她,半晌才緩慢而堅定的搖頭,抬手便打翻了那杯茶水。
寧宛然,你以為朕能接受這個要求麼,真是笑話……
「寧馨兒,不要忘記,你是朕的淑妃……」他最後冷冷道,伸手拉她入懷,低頭吻了上去。寧宛然毫不猶豫的偏了頭去,帶了怒意的唇便落在了粉頰上。
蕭青臧冷了臉:「寧馨兒……」
「皇上,臣妾素有潔癖,請皇上恕罪!」她掙開他,取了帕子拭臉,滿面嫌惡。
蕭青臧冷笑,倒也不曾勉強:「潔癖……嗯……真是個好借口!」
寧宛然歎了口氣,忽然道:「皇上與長公主關係不一般罷!」
蕭青臧微微瞇了眼,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本陰霾的心情忽然變成了晴空萬里:「宛然是在吃醋麼?」他笑起來。
寧宛然挑了眉,終究還是將到口的話嚥了回去,他既這麼想,自己何不便滿足他的自大心理,與他頂著,其實有害無益。
蕭青臧歎了口氣,心頭一片柔軟,伸手牽了她的手,溫和道:「我與虞嫣確實有過一段情,那也只是利益交換而已,你其實無須在意的……」他微微猶豫了一會,忽然便有一種衝動:「宛然若不喜歡,日後回宮,我只寵你一個便是!」
這已是我最後的底線了!只要你願與我一同回宮……
寧宛然突然聽了這話,便怔了,她做夢也不曾想蕭青臧竟肯做出這種承諾。
一時苦辣酸甜盡上心頭,不管你是蕭雲青或蕭青臧,有你這一句,其實便夠了,足夠了。
蕭青臧歎了口氣,將她擁進懷裡,緩緩道:「宛然如此聰明,我也不瞞你,你可知,我為何肯這般幫虞嫣,只為讓她掌握中虞?」
寧宛然蹙眉,她並不願意無理由的胡亂猜測這些,猜中了則鋒芒畢露;猜不出,便是自取其辱,其實何苦來哉!
蕭青臧亦並無意讓她真去猜:「虞嫣的女兒,如今正在朕的宮中!」
寧宛然震撼抬頭,許久無語,種種疑惑,忽然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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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衣朝天翻個白眼,懶得理睬他,便伸手去推他。只是上官憑雖然受傷,畢竟功力還在,她如今功力已失,如何推得動他。
她推了幾下,卻只是被上官憑抱的緊緊的,竟是一絲也掙不動。楚青衣忽然便覺得一陣悲慟,想自己一十四五歲便出江湖,這十幾年雖不敢說是無敵於江湖,卻又何嘗受過這般屈辱,越想越是傷心,一時悲從中來,竟放聲大哭起來。
她這忽然一哭,上官憑頓時傻了,人也僵住了,他見過她種種面目,瀟灑飄逸,風流倜儻也好,脆弱無措,勾魂嫵媚也罷,甚至是耍賴使奸,狡猾頑皮,卻何嘗見過她的眼淚,被這般一哭,早慌了手腳,只是手忙腳亂的撫著她背,竟是一時口拙,想不出該說什麼。
半晌才勉強道:「青衣,你……你別哭……你……你……」他愣了半日,實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是心裡一抽一抽的,陣陣的疼。
楚青衣邊哭邊罵:「上官憑,你這個王八蛋,你這個龜孫子……呃……你這個下流鬼……你……你不是人……」
她其實一肚子罵人的話,只是太過惡毒的話對了上官憑竟是無論如何罵不出口,罵完不是人後自己倒愣了,半晌才勉強又想起一句,便又罵道:「你不要臉……」
一時轉了轉眼珠,倒也無語了。
上官憑歎了口氣,慢慢道:「青衣,只要你不離開我,要殺要剮我都隨你……」
楚青衣悶了半天,罵了一會人,氣也慢慢消了,眼淚倒也止住了,便懶洋洋道:「殺了你既不能吃也不能賣,倒不如把你也送進小倌院裡去……」她不耐煩的推開上官憑,覺得自己最近實是有些反常,居然還哭起來了,天知道自己已有多少年不曾哭過了。
舉起袖子,她用力擦了擦眼睛,抬腳便踹了上官憑一腳:「滾開,別在老子面前礙眼!」
上官憑見她開口便罵抬手便打,心中反而欣喜,卻只是緊緊的抱了她,口中只道:「都是我不好……」楚青衣如今身體不比以前,折騰了一會,便已覺得累了,懶洋洋的伏在他懷裡,信口道:「知道就好,把解藥拿來罷!」伸手便掩住一個哈欠。
上官憑撫了撫她的發,披垂的烏亮青絲被剛才一折騰,弄的有些微微蓬亂,好在楚青衣髮質原本就偏硬,被他撫了幾下,居然便也平滑了許多。
「頭髮如此硬,難怪脾氣不好……」他微笑道,心中卻溫溫暖暖的,只是絕口不提解藥。
楚青衣原也沒指望他能交出解藥,聽了這話只是冷哼了一聲,掙開他的懷抱,指指外面:「滾出去罷,老子要午睡!離老子遠些,免得頭髮硬,扎穿了你手!」
上官憑見她滿口老子,不禁好笑,忍不住道:「青衣,你呵,好好一個女子,開口老子,閉口老子,成何體統,日後我們成了親,可再不能如此!」
他這話一說了出口,恰好便觸及了楚青衣心頭的忌諱,楚青衣橫眉怒眼,抄起床上的玉枕就砸了過去。上官憑忙伸手接了,只覺玉枕來勢極慢,接到手中更是全無力氣,念及楚青衣當日威風,心中亦不免愧疚。
楚青衣原本已抄起了另一隻玉枕,但見他輕飄飄的便接住一隻了,也知自己如今手上無力,便砸了出去,也只是隔靴搔癢一般,外人看見怕還以為是在打情罵俏,一時也沒了心情,將手中枕頭丟回原地,自己卻順勢躺回床上,只是背對著上官憑,閉目午憩,再不肯說話。
心中卻恨恨想道,上官憑,哪日你落在我楚青衣手裡,定要將你打扮成女子,日日給你塗脂抹粉,描眉畫眼……一時又想到以上官憑的容貌,若然打扮起來,定然比之寧宛然亦是不遑多讓,想到高興處,竟是一個忍不住,噗哧一聲便笑起來。
上官憑正拿了枕頭過來,打算陪她小憩一會,忽然聽她發笑,不覺一愣,實在想不明白她適才還怒氣衝天,淚眼盈盈,怎麼這一會的工夫卻又忽然笑了起來,便訝然叫了一聲:「青衣……」
楚青衣笑著回頭,一見了他秀雅容顏,更是忍俊不禁,竟是撲進他懷裡放聲大笑起來。
上官憑愕然抱著她,竟不知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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