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花草香氣撲面而來,春的氣息永遠是這般?烈卻又不失淡雅。
寧宛然微微笑著,沿著一條花木扶疏的小徑慢慢走著。身側垂柳依依,牽牽絆絆,她在心中不禁暗暗吟道: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不自覺便在垂柳下站住了,伸手摘了一片嫩葉,湊在鼻端,果然聞到了一絲清清的幽香。
到中虞已有了幾個月,楚青衣也在過完年後匆匆離去。寧宛然歎了口氣,南嶽那裡,依然沒有她妹妹的消息,她雖總在說不找了、再不找了,可總也放不下。
或者,會找到再也找不動的時候罷……
她暗暗歎了口氣,去年是多事的一年,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晴兒終於還是嫁了,嫁給了楚青衣的一位朋友。楚青衣在趕往瓊都的途中,將晴兒托付給了那位朋友照料,結果這一托付居然便是一生一世了!
晴兒帶著她給的厚厚的陪嫁哭著上了花轎。
那一刻,她除了心酸不捨外還有更多的欣羨,其實還是羨慕的呵。
一生一世一雙人,攜手白頭共紅塵,豈不是每個女子心中的夢!
晴兒嫁了以後,連一貫飛揚的楚青衣都沉默黯淡了幾天。她其實心中是惦記上官憑的,寧宛然有些悵惘的想,只是可惜自己非但幫不了她更是只能連累她。
北霄呵!她想起那個冷峻的君王,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正是愁緒萬千之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你是誰?」
她吃了一驚,忙退了一步,已堪堪貼住了樹幹。抬頭看時卻看到一張剛強俊挺的面容,張狂的眉眼、挺直的鼻子,如刀砍斧削的強硬面容配上薄薄的嘴唇卻更顯冷酷。
她定了神,便淺淺的福了一福:「小女子是檀府教習郡主的琴師!」
那人便微微瞇了眼,定定得看她:「我倒是聽說遠悠給?兒尋了個琴師,便是你麼?」
寧宛然只覺得他眼光灼熱,幾乎便要燒到自己心中去了,忍不住便又退了一步,卻是已靠在了垂柳樹幹上,眼見再無路可退,只得低低應了一聲是。[]
那人只是看她,眼也不瞬,忽然道:「長的不錯,回頭去收拾收拾,跟了我回府罷!」
寧宛然大吃一驚,還未及說話,已聽一個清雅溫潤的聲音道:「源暉,怎麼在此盤桓,卻讓我在賞心小築等你良久!」寧宛然一聽這個聲音,頓時便鬆了口氣。
那人哈哈一笑,爽然道:「只是在你府上忽然見了佳人,一時情難自禁而已!」一手便扣了寧宛然的肩:「這個琴師便送了我罷,?兒那裡,改日我幫她再尋一個好的琴師!」
寧宛然被他用力一扯,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
那個遠悠卻已緩緩走了過來,春日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不知怎麼的,偏就覺得分外柔和。清俊秀雅的五官,溫柔的眼眉,莫名的便讓人想起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此刻這張雍容溫雅的面上卻帶了幾分無奈:「源暉,放了她罷!你看錯了!」轉頭對寧宛然道:「琴娘,你取下面紗給慕容公子瞧瞧!」
寧宛然深深的吸了口氣,應了一聲,便輕巧的揭開了掩面的輕紗。輕紗之下,絕色容顏依舊,只是左頰上卻忽然多出一塊烏青的胎斑,自左頰延伸至鼻尖,約莫有半個手掌大小,完全破壞了整張面容。
她可以清晰的看到慕容源暉眼中迅速閃過的愕然轉成可惜最後定格成厭惡。
那人微微一笑,道:「琴娘,你回去罷!」低低的應了一聲,寧宛然匆匆離去。
耳邊隱約傳來慕容源暉不屑的聲音:「遠悠,你居然給?兒找這麼一個琴師,夜間若取下了面紗來,豈不要嚇壞了?兒……」
走出幾步,確認身後人已再看不到自己,寧宛然帶好面紗,掩去唇角一絲譏嘲的輕笑。
這裡是中虞檀家,娶妻當娶寧氏女,擇婿願擇檀家郎。
遠遠的,檀遠悠溫潤的聲音依稀傳來:「她乃是長公主推薦的紅袖閣之人……」
她之所以到了檀家,其實絕非有意。
她與楚青衣到了中虞澠都後,因不願招人注目,便購了一所極小的宅子。楚青衣尋了妹妹多年,似養成習慣般,時而便會去青樓楚館調侃廝混。
寧宛然則依然故我,除了偶爾整理些首飾圖樣外,成日便看書下棋。
楚青衣見她素日無聊,過完年後有一日便忽然說起澠都紅袖閣中少個琴師,慫恿她前去試試,好過整日悶在家中。
寧宛然細思亦覺有些道理,楚青衣始終不能永遠呆在澠都陪她,如今晴兒已嫁,自己又有了可以遮掩容顏的法子……最重要的是,她也是聽過紅袖閣的名頭的。
天下秦樓楚館萬萬千千,卻自來沒有能比得過紅袖閣的。紅袖閣中女子賣藝不賣身,紅袖閣中女子清高冷淡卻無人敢犯,只因……紅袖閣的閣主便是當今中虞的長公主。
中虞這位長公主性子素來最是要強的,早年嫁到蘇家,三年無出。蘇家求恩典意欲納妾,她大怒之下當即割袍斷絕夫妻情意,憤而歸去。卻不想回宮之後才意外發現自己已有了身孕,當日求而不得,如今情意已絕竟意外有了。
蘇家得知此事後,告罪折子便一道接著一道,只求她能回心轉意。這位長公主竟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既有二心,便當決絕,破鏡有隙,覆水無收。
終究不曾回頭,十月懷胎產下一個女兒,亦是隨了虞姓。
她雖口中說的決絕,心中終究不免傷懷,便開了這座紅袖閣,紅袖閣專收天下有才學的可憐女子,紅袖閣只招待兩種人,有錢人與貧寒才子。有錢之人入閣付紋銀百兩;有才之人,則需在入門處回答任意一個問題,若能答出,便可入內,若不能答出,則亂棒趕出。
閣中女子去留聽便,絕不相強。只是若離紅袖閣,只許帶走紋銀五十兩,其餘物品全部封存,若有一日為夫家所棄重回紅袖閣,則物品歸還。
寧宛然初聞紅袖閣中規矩,便已讚歎不已,只是天下女子雖多,如長公主者能有幾人,紅袖閣,在這個年代,終究也只是絕唱罷了。
紅袖閣中,她以一曲《雨霖鈴》技驚全場,當即便被紅袖閣留下了。她以藥塗面,毀去絕世面容,閣中人雖多有感慨,卻也並未多想,只是以為她是因了這塊胎記才入了紅袖閣。
她入了紅袖閣不久,楚青衣便告辭離去,寧宛然雖極不捨,也只能心中祝願。
在紅袖閣中,她每日也並無多少事情,只是晚間彈上三五首琴曲,日間便與紅袖閣諸女說笑調謔,日子過的倒也輕鬆自在。
紅袖閣,說是青樓,在寧宛然眼中,其實倒是更類似於現代版的酒吧。來的多數人,都只為求一個清靜環境,對坐聊天而已。
閣中女子其實也不甚多,畢竟稱得上才女的女子天下能得幾個,更何況長公主自己便是極有才學之人,泛泛之才,又怎在她眼中。
一日,她正在自己屋中看書,卻有人請她前去公主房中。她雖有些意外,仍是去了。
她到紅袖閣已近一月,其實並沒見過這位公主,便是當日考核之時,公主也只是坐在珠簾之後。此刻忽然見了,也不免暗歎。公主年約三十,姣美如月的面容,溫和清淡的笑,懷中卻抱了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
那女孩正是檀?,檀遠悠的女兒,檀?的母親正是長公主的親妹妹。
長公主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希望寧宛然能夠教檀?彈琴。紅袖閣會每日派車,接送她往返檀家。寧宛然雖覺有些麻煩,然寄居人下,若不低頭,反見自己太過特殊清高,這卻是她最不願的,因此便答應了。這一答應,便惹來了檀?。
檀?的母親乃是中虞三公主,嫁入檀家後,產下一個女兒便過世了。
可能是自幼喪母,檀?乖巧卻有幾分怕生,絕無嬌縱之氣。與寧宛然熟悉後,便自然粘上了她。寧宛然亦喜她乖巧可人,她原甚孤單,有了這般一個女孩,自然疼寵備至,不過半月工夫,便一刻不能離,長公主失笑之下,便索性令她搬入了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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