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眾人皆笑起來。
凌家原就是金華有名的官宦人家、書香門第。這幾年家業又極興盛,九郎人品又生得好,自去年中瞭解元後,媒婆蜂擁而至。以至於凌家號稱一月之中連換了一十八條門檻,引得人人笑言,金華但有女兒的人家,只怕一半以上都來說了親了,因此得個諢號「凌半城」。
其後凌家因此,索性換了條鐵門檻,在金華更引為笑談。
這事一直延續到凌九郎宣稱功名未就,何以成家之後,方才略告一段落。
眾人寒暄一番,分別落了坐。凌九郎見岳離垣與司空鍛不提自己身份,也不揭穿,只坐定了,隨意說笑幾句。
岳離垣微笑道:「初到金華,便聽二郎說起雲鴻才華過人,書畫音律皆精,卻不想雲鴻原來也練武!」
凌九郎微微一怔,隨即明白,敢情自己剛才拉了驚馬,這幾人在樓上見了,特意請了自己上來的,想到適才瓜果漫天飛,不免面上微微泛紅。
一說到這個,原本在一邊懨懨欲睡的司空鍛頓時來了精神,搶道:「且不說這個,我觀九郎適才身法,甚是輕靈快捷,倒頗似傳說中楚青衣的獨門輕功『萍蹤』,不知是與不是?」
他說到武功,便雙眼發亮,神情亢奮,顯是個武癡。
凌雲鴻微微一怔,他隨楚青衣學武,其實時間不長。
當年楚青衣為他築基後,便匆匆離去,只留下一本小冊子令他自行參悟。其後也只是來過凌家二次,每次一來,總是將他打得落花流水,全無還手之力。他自覺羞怒,私下也花了不少心力在武功上,只是極少在人前顯露而已。
略一思忖,只覺此事似乎也並無不可為人知的地方,便道:「我的武藝確是楚青衣所授,只是他來去匆匆,我也並未能學得多少!」
他這話一說出口,眾人倒都一怔,不覺面面相覷了起來。
半晌,言冀松才驚道:「九郎,你認識楚青衣,竟從不曾對我提及,你呀……」
凌雲鴻見他神態,反覺迷惘,答道:「楚大哥行蹤飄忽不定,連上他授我武功的那次,也不過往我家來了三次,我也並不知二哥有與他結識之意!」
他對楚青衣其實積怨頗深,初識之時更是日日與她對罵,直呼「臭女人」「惡婆娘」,後來因此被寧宛然責罵多次,方才慢慢改了叫「楚大哥」。
好在楚青衣性情瀟灑不羈,又生的男兒相,加之一身英氣,絕無女兒形態,叫得慣了,也不以為怪。
言冀松歎了口氣,還未及說話,司空鍛又已搶道:「九郎想必不甚明白,天下人皆知天下三分,三國鼎立,卻不知江湖之上,另有一番天地……」
凌雲鴻有幾分疑惑的看了他,司空鍛知他不曉武林中事,便細細分辯了與他聽。
原來天下三分,天下綠林自然也各有歸屬。江湖傳聞中的武林雙秀便是北霄上官憑,南嶽楚青衣,其實中虞尚有一個雲孟鏵,只是雲孟鏵年紀已將半百,再不能稱得後起之秀而已。
這三人卻是中州武林大會之上所選出的綠林盟主,各執中州宣武令一枚,可號令天下武林中人。不過這三人中,上官憑乃是南嶽四大門閥中上官家的子弟;雲孟鏵更是中虞雲家的家主,唯獨南嶽楚青衣卻是一介草民。只此一項,南嶽朝廷對於武林中人的可控能力,便遠遠弱於其他兩國了。
司空鍛續道:「因此其實南嶽一直都在尋找楚青衣,只是他行蹤飄忽,難見蹤影……」
凌雲鴻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勉強笑了兩聲,心中卻忍不住想:「你們若見了楚青衣……」一想起楚青衣,他連眼角也忍不住抽動了兩下。
岳離垣坐在一邊,見他神色古怪,也不說破,只微笑著閒閒的扯開了話題。言冀松何等玲瓏,便笑道:「今日初見,原不該談這些,來,先滿飲此杯!」
一時四人說說笑笑的吃完了飯。
司空鍛素來癡迷武學,見凌雲鴻武功頗好,又是楚青衣親傳,便拉了他定要比試。
言冀松便在一邊附和道:「九郎會武,我卻向來不知,今日便罰你與司空好好練練,也讓愚兄開開眼界!」
岳離垣只是儒雅的笑,眼神溫和而無害。
###
凌府內院,寧宛然悠閒地執了噴壺細細地澆著花,偶爾見了幾枝殘敗的花枝,便取了剪刀細細修剪。
近一年多來,她的生活過的愈發悠閒。
凌家內院,她自己所居之所,日常事務近來她已極少假手他人。
身後有腳步響起,她頭也不回,便叫了一聲:「晴兒!」
晴兒便應了一聲,走了過來。
「適才去前院問了,是言家的小廝,拿了言二郎的帖子,請了九郎去的!」她略略想了會,又道:「說是言家來了兩位瓊都貴客,跟九郎甚是投機,昨兒還切磋武藝了……」
寧宛然蹙了眉道:「切磋武藝?」
晴兒點頭道:「可不是,我回頭便去找了觀棋,昨兒是觀棋跟了九郎出門的……」
寧宛然點頭,坐在花前的石桌旁,晴兒便依著她坐下,將情況說了。
她說完了,才想到其他,便又補充道:「我說昨兒城西管大人忽然差人送了禮物和拜帖來,說是多謝九郎在南門街上救了他小兒子……」
寧宛然思忖一會,淡淡道:「可知道那兩個瓊都的貴客姓甚麼?」
「方纔倒是問了,說是一個姓岳,一個姓司空……」
寧宛然垂了頭,不經意的伸手輕輕敲著石桌:「岳、司空……」她歎了口氣,慢慢道:「又是瓊都來的……」
晴兒與她相處日久,聽她這麼一說,倒吃了一驚:「主子的意思……」
寧宛然抬頭向她微微一笑:「不用害怕,他姓岳,不姓蕭!」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晴兒想了想,自己也不禁笑起來:「我倒是瘋了,草木皆兵的,不過姓氏沾了個皇家的邊,便覺心驚膽戰!」
寧宛然面上一笑,心中卻總覺有些微微的不安,只是她不願讓晴兒煩憂,終於還是按捺了下去。
###
言府花園,賞心亭。
庭外花香馥馥,清風習習。亭內,岳離垣、司空鍛、言冀松與凌雲鴻對坐而飲。
言冀松笑道:「九郎,驚鴻的事情,這便說定了……」
凌雲鴻苦笑道:「二哥卻是為難我了,我與驚鴻其實並沒那般好的交情……」
原來言冀松一心希望能邀到驚鴻為岳離垣等二人獻舞,只是驚鴻這些年來卻極少現身燕子樓,即便捧了千金萬銀,她若不願誰也勉強不得。
司空鍛撇撇嘴道:「那個驚鴻,倚著七王爺的勢,這般做張做勢,想來那舞,不看也罷!」言畢,眉目一挑,眼中儘是不屑。
凌雲鴻愣了一愣,忙正顏辯解道:「司空此言卻是錯了,驚鴻的脾氣自來便是這般。她初出道時,有人強逼獻舞,她只不肯。那人逼迫不已,她一怒之下,竟從燕子樓上跳了下來,幸而樓不甚高,只折了左腳……」
司空鍛大吃一驚,還未及說話,岳離垣已在一邊,微笑道:「如此說來,這驚鴻之舞,若是不看,還真是可惜了……」
司空鍛見他開了口,卻也沉默不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