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元慶呆望河對岸,想像渡河之法,最可怕的就是敵人的弓箭,因為人馬半渡之時,弓箭射來,最難防備。
吳元慶忽然想到一計,忙同林潔回到營中,對李愬說了自己的打算。
李愬大喜道:「這個妙計甚好,定能夠渡過河去。我原說過二弟一人,勝於十萬精兵的。」
吳元慶笑道:「大哥你且別忙著誇我,成與不成還不知道呢。」
這日中夜,一彎新月早早升起,像一輪小舟在雲海裡沉浮,天地間靜得可怕,所有的山川樹木在月光下若隱若現,看不清楚,卻又並不漆黑一片。
其時微風不起,殷水波瀾不興,月光下,兩隻大木筏並排向對岸駛去,對岸敵人看見了,都鼓噪起來,一邊大聲呼喝,一邊亂箭齊發,只聽得刷刷之聲不絕,似寒風吹過竹林,似大雪壓折樹枝,只見筏中站立的兵士紛紛中箭,但卻都站立不倒,淮西兵大吃一驚,疑為神人下凡。
木筏快速的向對岸急駛,淮西兵大急,忙調集弓弩手來射,哪裡射得住?雖有幾個倒下,許多卻仍是若無其事,忙調動大批人馬集結在岸邊阻截。眼見得敵筏已經靠岸,眾淮西兵大吃一驚,只見月光微茫之下,木筏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稻草人,皆身披鎧甲,頭戴銀盔,卻哪裡有半個人影?
敵將見狀,知已中計,便在此時,只見火光沖天,一里之外,有敵軍乘船渡河,吶喊鼓噪之聲響徹雲霄。火光隨風而動,更顯得聲勢極大。敵將忙帶領人馬過去阻截。
吳元慶和林潔帶領五十名會水的勇士伏於木筏之下,見敵人中計,紛紛鑽了出來,立即搭立浮橋,李愬帶領的大隊人馬跟隨而渡。
敵將奔到火把之處,卻見仍是一船稻草人,稻草上卻點著了火。大驚回首,官兵卻早已經紛紛過河,忙又奔了回來。
吳元慶與林潔當先衝殺,過來的官軍越來越多,敵人見勢大,奮起反擊。屯於殷水的所有官兵,見李愬軍過河,都紛紛過河。
吳元慶就好像一把尖刀,插入了敵人心腹,撕裂開了一個口子,其餘部隊頓時膽壯,亦紛紛發動攻擊,淮西兵頓時大亂,顧得了這裡,顧不了那裡,殷水全面失守。
其時李光顏軍亦渡過殷水,並攻戰郾城,斬敵首近三萬。官軍聲勢大振。吳元濟聞訊大懼,忙調董重質防守洄曲,所有親信將領竟皆調至董重質麾下,以防官軍。
李愬亦分兵攻下柵壘數處。
李愬覺得攻佔蔡州的時機已到,叫吳秀琳前來商議。
吳秀琳道:「若要攻佔蔡州,非有李祐不可。李祐文武雙全,對蔡州最為熟悉,若得他為應,最好不過。」
李祐其時駐守興橋柵,李愬聽說,說道:「那麼我們便先攻下李祐。」
吳元慶笑道:「李祐何用攻擊?我定叫他立馬來降。」
這日李祐帶領人馬,到一個叫做張柴村的地方割麥以充軍需,吳元慶帶領三百人馬埋伏在樹林之中,待李祐從此經過之時,忽然衝出,李祐大驚,抽出劍來。
吳元慶叫道:「大膽李祐,你還認識我嗎?」
李祐見是吳元慶,心中一喜,卻喝道:「大膽賊子,你是誰?竟敢攻擊於我。」說著向吳元慶猛刺一劍,卻使了個眼色。吳元慶會意,還了一劍,喝道:「大膽反賊,天兵已到,還不投降嗎?」
兩人施展輕功,躍上樹梢,邊戰邊走,到得僻靜之地,李祐棄劍於地,拜倒在吳元慶身前,叫道:「公子爺,你終於來了。」
吳元慶微笑道:「你真的在等我嗎?只怕是樂不思蜀吧?」
李祐再拜道:「公子爺,你這可是冤枉我了,我無日無夜不在等待公子到來。」
吳元慶見他喜悅之情現於顏表,心中也甚是歡喜,說道:「如今吳元濟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你對戰況有何構想?」
李祐道:「如今董將軍威權日重,只要有他為內應,可一舉攻佔蔡州。我從側面跟他說過幾次,但董將軍之意甚是難明。他是公子姐夫,公子何不去找一下他?」
吳元慶道:「也好。如今你仍然回去,待得攻佔蔡州之時,從中策應。」
李祐點點頭,說道:「公子爺,你多多保重,小的在蔡州城中恭候。」
吳元慶回到營中,向李愬說了經過,便即告辭,獨自前往洄曲去見董重質。到了洄曲,只見防衛森嚴,部隊整肅,吳元慶倒也佩服姐夫的治兵之能。
吳元慶直等到深夜,這才飛簷走壁的進了城中,藉著夜色掩映,來到中軍,他身法輕捷,來去如飛,料想一眾侍衛發現不了自己。只是不知董重質住在何處,見一個走道上有兩個侍衛,當即從屋簷之上躍下,一掌劈在一名侍衛的頭上,那侍衛應聲而倒。
吳元慶伸出匕首,指在另一名侍衛胸口,低喝道:「別動,動就刺死你!」
那人竟不懼怕,喝道:「大膽狂徒……」一語未了,吳元慶出手如風,伸指點了他的啞穴,他一句話說了一半,再也出不了聲,一張臉脹得青紫。
此人甚是強硬,伸掌向吳元慶擊來,吳元慶捉住他的手一伸一縮,只聽啪的一聲,那人手腕已然折斷。
吳元慶低喝:「你再敢出聲,我立時斃了你。」說著匕首一挺,指住他喉頭,說道:「我問你話,老實回答,便饒你小命。」
那人點點頭,吳元慶心想,你倒也知道怕死。問道:「董重質將軍住在哪裡?」
那人張了張口,卻沒出聲,吳元慶微微一笑,解了他啞穴,那人縱聲大呼:「有刺客……」吳元慶大驚,一掌擊在他後腦,頓時將他擊昏。
吳元慶心想,這人倒是條漢子,竟是怋不畏死。便在此時,到處人影晃動,眾侍衛已經紛紛撲來。霎時之間,自己已經被包圍,連屋頂之中都有人。吳元慶暗叫糟糕,心想被發現了,只有現身相見了。
朗聲叫道:「小可前來拜見董將軍。」他這一聲用內功送出,只震得眾人耳膜震動,門窗震響。院子雖小,竟是回聲不絕。
只聽東邊廂房中的門吱的一聲打了開來,屋中火光通明,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正是董重質,只見他臉隱在光影裡,不見喜怒之色。
吳元慶嘻嘻而笑,說道:「董將軍,你好大的架子,竟是這樣歡迎來賓的嗎?」
董重質凝視著吳元慶,半晌無語。忽然右手一揮,只見花叢中,屋簷上,回欄裡,所有侍衛都一隱而退,不但井然有序,而且沒有半點聲息。
董重質道:「進來吧。」當先轉身入了房中。吳元慶跟著進來,只見房子寬大而簡陋,一鋪行軍床,床上只一鋪被蓋,疊得整整齊齊。靠窗一個書桌,桌上一盞油燈搖曳,燈下端端正正的擺著一本書,吳元慶走過去翻到封面,卻是《孫子兵法》。牆壁之上,掛著一桿銀槍,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一柄長劍,劍身卻黑黝黝的毫不起色。
董重質在桌前坐下,指著前面一間椅子,說道:「坐吧。」
吳元慶卻不就坐,笑道:「姐夫,你還真有大將風範。日後若能為朝廷所用,前途定然無量。」
董重質面上仍是神色不動,說道:「怎麼個前途無量法?」
吳元慶道:「那就難說。以姐夫大才,若能為朝廷所用,封候拜相也未嘗沒有可能。」
董重質冷笑道:「嘿嘿,封候拜相!縱是封公封王卻又如何?」
這話甚合吳元慶心意,在吳元慶心中,功名如糞土,確是『封公封王又如何?』笑道:「姐夫不在意封公封王,正是男兒本色。真英雄原不在乎這裡名利之事,只求為國為民多做些奉獻,便是不當官,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