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甚是尷尬,說道:「韓公厚賜,李將軍推卻只怕不妥。」
李光顏笑道:「我若接受,只有更加不妥,韓相公知我一片為國之心,必不怪我。」
使者笑道:「韓公縱然不見怪,但將軍此舉,只怕有些卻之不恭罷?」
李光顏連連陪禮,說道:「不敢,不敢,李光顏此舉非對韓相公不恭,實不願傷將士之心,如今正值國家多難之秋,李某人若不能與將士同甘共苦,卻只顧自己享受,卻有誰來幫我打戰?還請韓公知我之心。」當即便在席上贈給使者許多金帛,連同歌妓也退還給他,那使者興沖沖而來,卻不禁有些敗興而歸。
眾將士對李光顏都不禁大是欽服,想到如此美女,卻都不自禁的有些惋惜,就好像正飢餓之時,看到一盤美味,卻無緣吃一般患得患失。
李光顏雖打了勝戰,誰知另一路高霞寓軍卻打了個大敗戰。
唐鄧節度使高霞寓乃大唐一員宿將,曾從高崇文將兵征劉辟,連戰連克,降李文悅,縛仇良輔,勇冠三軍,威震華夏。
然而高霞寓雖稱勇敢,卻素昧機略;至於統兵約將,尤非所長。高軍與淮西軍戰於鐵城,至蕭陂,與賊決戰,遇上賊將凌朝江。凌朝江乃一員悍將,凶險狡詐,見高霞寓有勇無謀,遂詐敗而逃。
高霞寓不知是計,見敵人害怕自己,頓時大喜,揮軍直進,攻克文城柵,淮西軍仍是一路敗退,高霞寓見勢如破竹,頓時便有了輕敵之念。中軍深入,追逐不已。不覺到了一個山坳之中,忽然一聲號炮響,伏軍盡出,亂箭如雨。高霞寓率領將士左衝右突,終究寡不敵眾,只逃得一人一騎出來,竟然全軍覆沒。史稱鐵城大敗。
其時討伐淮西多年,眾將領打了勝戰往往誇大其辭,憑空誇大殺傷俘獲的數額,打了敗戰卻隱瞞實情不報。但這場敗戰實在巨大,再也無法隱瞞,只得奏報。一時之間,朝野震動,朝臣紛紛入朝進見,勸諫憲宗停止用兵。
憲宗雖也震怒,但對平定淮西的決心卻絕無動搖,對眾臣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現在只應該討論使用兵力的方略,察明有不能夠勝任的將帥便撤換,發現哪裡軍糧不充足便補充。難道能因為一個將領失利了,便忙著商議停止用兵,因而放棄國家的大計方針嗎?」
眾臣見皇上態度堅決,都不敢再言停止用兵。
其時高霞寓退兵防守唐州。於是憲宗將高霞寓貶為歸州刺史,同時任命河南尹鄭權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任命荊南節度使袁滋為彰義節度使和申、光、蔡、唐、隨、鄧觀察使,以唐州作為治所。
但袁滋懦弱無能,一上任便被淮西兵圍了新興柵,他不能殺敵立功,卻唯知卑辭求懇吳元濟撤圍,憲宗聽知此事,頓時大怒,把袁滋貶為撫州刺史,讓李愬接替他。
李愬上任之後,聽說吳元慶在李光顏軍中,修書數封,叫他前往,吳元慶與他好久不見,也極為想念,但卻不好跟李光顏說告辭,一時猶疑不決。
正在這時,裴度來到李光顏軍中,他見了吳元慶,不禁大笑,說道:「好你個吳元慶啊,竟躲到這裡來了,比我還先到一步,這抗旨之罪,我看你怎麼辦!」
吳元慶笑道:「只要能為國殺敵,便是抗旨,皇上也必不怪責。」
裴度笑道:「你倒是說得輕巧。不過我聽說你剛到,便立了一大功,只可惜皇上不肯用你,否則平定淮西,那是指日可待了。」
吳元慶笑道:「裴大人過獎了,小子哪有那麼大的能耐?」
李光顏笑道:「皇上不肯用,裴大人用也是一樣。」
裴度呵呵而笑,顯得甚是歡喜。他並不肯休息,馬不停蹄便要去前線視察。吳元慶便跟隨其後,兩人騎在馬上,指點江山,想到大好河山,卻幾乎支離破碎也似,都不禁傷感,但想到總有一日會平定叛亂,國家將變得太平,又不禁躊躇滿志。
兩人越行越遠,站在一處山野間,向前視去,只見一條大河浩浩蕩蕩的從南向北流去,那便是殷水,山環水繞中有一城,是為殷州。
兩人站在高崗之上,談論征淮西的決心,不防早被敵方探子得知,敵方守將乃是趙昌,聽說宰相裴度在此,頓時大喜,心想只要擒了裴度,或者把他殺死,朝廷必然震動、懼怕惶恐,再不敢用兵,淮西再無可慮,豈非是一件天大的功勞?
於是暗中調兵遣將,悄悄的掩了上去,頓時把裴度一行圍在核心。
吳元慶正與裴度說話,忽然發現周圍有異動,說道:「不好,有人埋伏,咱們快退。」但為時已然不及,只聽一聲炮響,漫山遍野儘是旌旗,樹下草中全是敵兵。竟已經被包圍了。
其時裴度身邊,除吳元慶外,只有二十餘騎,雖都是勇猛剽悍之輩,但敵人至少也有兩千,頓時都不禁大驚失色。
裴度見身入重圍,心中雖然吃了一驚,但面上卻仍是鎮定自若,吳元慶也不禁佩服他的膽略,眾隨從見宰相如此從容,也心中稍定。
其時正當日中,只見艷陽高照,夏風拂拂,敵人吶喊呼喝之聲不絕傳來。吳元慶望著殷水中滔滔河水,腦中飛速旋轉,酬思脫身之策。
只見敵軍正中忽然讓開一條路,擁出一個將軍來,卻是趙昌,只聽他哈哈大笑,甚是得意,說道:「裴大人,當朝宰相駕臨淮西,幸何如之?在下迎接來遲,還請大人恕罪。敝上吳元濟將軍聞聽裴大人駕到,實在是大喜過望,叫小將務必請裴大人到蔡州盤恆幾日,吳將軍軍務繁忙,不能親來迎接,還請裴大人原宥。」說著深深一揖。
裴度聽了這番話,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閣下是誰?」
趙昌道:「小將吳將軍麾下趙昌。」
裴度道:「哦,原來是趙將軍,你回去告訴吳元濟,就說裴度身為宰相,既到此地,必去蔡州,早則數日,遲則數月,請他自縛己身恭候便了。」
趙昌道:「還是請裴大人今日便去吧,難道裴大人怪吳將軍沒有親自來迎接,是以生氣了不成?吳將軍今日實在脫不開身,等大人到了蔡州,吳將軍自然會向大人陪罪。大人宰相肚裡能划船,對這些小禮小節,想必也不會計較的。」
吳元慶聽趙昌陰陽怪氣的一番話,心中憤怒,喝道:「趙昌,你這反覆無常的無恥小人,你還有臉在此大言慚慚?你還有臉見我嗎?」
趙昌早看見吳元慶在裴度之側,未免吃了一驚,當下只作不見,這時聽吳元慶喝問,乃說道:「裴大人,不知這位將軍是誰?我怎麼不認識?想必是哪裡的降將了。打不贏便降,原也是個好主意,佩服,佩服。」
吳元慶嘿嘿冷笑:「趙昌,你見我們人少,已經被你包圍,自以為有恃無恐,竟敢在我面前說如此無禮之言,也算得上是大膽!嘿嘿,便是萬軍之中,我要取你首級,照樣如探囊取物。」
趙昌心中一緊,知道吳元慶武功高強,素懼其能,這時雖有衛士護衛,兵士環繞,竟不自禁的嚇得退了一步。他定了定神,心想,任你有通天之能,要想殺我卻也不能夠,我一聲令下,萬劍齊發,頓時便把你們斬為肉醬。他本想捉活的,這時便動了殺機。
吳元慶一見他臉色,便已經明白他的心意,心中大急,心想若只我一人,原也不懼,縱是千軍萬馬之中,也未必不能脫身,但要保得裴大人無恙,那可就難了,單憑我們幾人,無論如何不能脫身,如今之計,只有拖延時間,等待李光顏來救。
但怎樣拖延時間呢?如今只有以武震懾住他,讓他不敢動手。
想到這裡,不禁仰天長嘯,只震得山谷鳴響,聲震雲霄,眾人只覺耳膜震盪,好似有萬千隻蜜蜂在耳邊轟響,心中噁心欲吐,難受以極,有幾個定立不夠的士兵,竟然摔倒,忽然,吳元慶身形一晃,倏忽而回,卻見站在趙昌馬前的侍衛已經倒地,脖子中血流不止。
吳元慶看著趙昌,冷冷道:「趙昌,你竟敢小覷於我,哼,我縱然不能保得裴大人出去,要殺你卻又有何難?你有本事就不妨試一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