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王世勳到得蔡州,求見吳少陽給他治病。吳元濟不許,說是父親病已稍愈,不用勞煩太醫了。王世勳堅持,說是不然無法向皇上交待。吳元濟不耐煩,說道,父親已然病逝,把王世勳趕了出去,於是自稱留後,為父發喪,派使者入朝,請求任命為節度使。
憲宗李純大怒,便要起兵征伐。
張弘靖進言道:「吳少陽剛死,朝廷便發兵征伐,於禮不合。不如且為吳少陽停止上朝以表哀掉,給他追贈官爵,派遣使者前去弔喪,贈送助喪的財物,卻不任命吳元濟為節度使,等淮西出現了對朝廷不恭順的行徑,然後以兵力相加不遲。」
李純見朝臣皆贊成此議,只得聽從了他的建議,遂派遣工部員外郎李君何前去弔唁祭奠。吳元濟見朝廷不下任命,大怒,不肯迎接敕使。李君何無法進入淮西,只好回朝。
董重質因進言吳元濟道:「朝廷不加任命,主公又對敕使無禮,只怕早晚出兵征伐,與其聽任人的宰割,不如先下手為強,出兵佔領鄰近各縣,朝廷畏懼,自然任命主公為節度使了。」
吳元濟心想朝廷懦弱,確是欺軟怕硬之輩。王承宗出兵造反,朝廷懼怕,反為其加官晉爵。若不給他們這些人一點顏色道我吳元濟的厲害?說道:「不知該先出兵何處是好?」
董重質道:「請以精兵三千由壽州之間道取揚州,東約李師道以舟師襲擊潤州;再遣奇兵掩商、鄧,取嚴綬,進守襄陽,以搖東南,則荊、衡、黔、巫傳一矢可定,五嶺非朝廷所有了。又請派輕兵五百人,自崿領三日襲東都,則天下騷動,可以橫行矣。」
吳元濟自董重質助其奪位之後,雖對其言聽計從,但茲事體大,也不禁猶豫不決。董重質於是派出兵馬,四面出擊,屠殺舞陽縣,火燒葉縣,擄掠魯山與襄城,關東頓時震恐驚駭。吳元濟見取得成效,便也沒說什麼。但對其擅自行動,心中極是不悅,只是其掌握兵權,眾將領對其也是敬重有加,自己羽冀未成,沒有他的支持,這偽節度使只怕當得不穩,只得隱忍不發。
這日無事,便帶了侍衛,騎馬在蔡州城中奔馳,眾百姓見了,紛紛躲避,躲避不及的便拜伏在道旁。他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憂煩。有時志得意滿,恨不能立時起兵,攻城掠地,想像有一日揮兵進了長安,登基稱帝,才不枉了這一生。
他騎在馬上,竟恍恍惚惚,沉浸在美好的夢鄉裡。有時驚醒,又未免膽戰心寒,不知朝廷是否會進兵討伐,自己不過區區三州之地,能抵擋得了朝廷的進攻嗎?別到時像川西劉辟和浙西李錡一般,弄得身敗名裂,到頭來不但一無所獲,連性命身家亦不能保了。
膽小的時候,他想,何不歸順朝廷,安安心心的做一個節度使,在一方享受無窮威福?人生如此,亦該滿足了。但野心勃勃升起之時,不由得雄心大起,得意得找不著北,一心只想建立帝王之業,成就萬世之功,像太祖太宗一般,垂名青史,那才不枉了這一生。
如此反覆思量,一時激動振奮,一時害怕恐懼,不禁心力交萃,心想,我若是個甘願平凡的人那多好啊,那我活得就沒有這麼累了。
想不到吳元濟這樣的人,他有時也會覺得權力是一種枷鎖,理想野心是一種負擔,這真是一種讓人驚奇的事情。其實想一想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一個人,無論他多麼窮凶極惡,罪大惡極,他在內心底裡總還有一點點的人性。有時吳元濟想到,如果不是為了權力,他會做出這許許多多的罪惡出來嗎?如果自己出生在一個小戶人家,父子一定會更加親切,兄弟之間也定然和睦,如今自己雖擁有了權力,但失去了親人,更沒有朋友,更讓人難過的是心中的懼怕無時不刻不纏繞著自己。這種種想法,只是在心底裡出現,從來也沒有明朗的想過。因為想著權力是那麼的美好,便又覺得其他的一切實在都算不了什麼了。如果叫他現在放棄權力,他寧可生命都不要。
「喂,你呆呆的,在想什麼?」
吳元濟一驚,回過頭來看了方方一眼。敢這樣跟他說話的,也就唯有方方一人而已了。兩人已經商定了成親的日子,方方這些日子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跟在他身後,也變得出奇的溫柔。
吳元濟笑道:「我在想,天下這麼多的美女,我是否要換一個新娘?」
方方臉色一沉,道:「那你就換呀,你便像換衣服似的天天換也不關我事。反正吳大節度使,全淮西的美女都是你的,你要誰就是誰,有什麼呀?」
吳元濟見她生氣的樣子,臉若冰霜而更潔,目如秋水而尤淨,實在美麗動人,心中愛意大生,笑道:「全淮西的東西雖然都是我的,可惜我卻是你的。我若天天換美女,那不是給你在換嗎?我可不做那虧本買賣。」
方方聽了,不禁消了氣,笑道:「你有什麼虧本的?我要那美女何用?」
兩人說著,迎面一個女子直走了過來,長得十分之高,身材裊娜,體形風流。吳元濟未免多看了兩眼,方方怒道:「你真是個色鬼,見了美女,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吳元濟笑道:「我的眼珠子好好的在眼睛裡面,哪裡會掉出來了?我倒是看見你那醋缸子打破了。」
方方正要反唇相譏,忽然吃了一驚,臉色大變,叫道:「快走!」
便在此時,那美女忽然手中多了一把劍,連人帶劍的直衝上來,吳元濟見了,並不以為意,欲抽劍抵擋。此時方方與他並騎相行,焦急之下,躍上吳元濟馬背,抱著他滾落馬下。只聽「嗤」的一聲,那劍刺入了方方肩頭,那女子想不到方方會奮不顧身的向前撲救,一呆,那劍便不再刺入。方方抱著吳元濟已經滾到地上去。
那女子一擊不中,眾侍衛早圍了上來,只聽「砰」的一聲響,煙霧迷漫,待得煙霧散盡,那女子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