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清河苑近兩個月,這是張爍和顧青嵐第一次獨處,兩個人都不由地想起了在白河渡過的那些天,那些夜晚。
第一天,送走爸媽後,兩人都是小心翼翼地,連話都沒說幾句,各自在房裡。看書的看書,寫字的寫字,心裡埋怨著爸媽的突發奇想,讓他們毫無心理準備。
幸好秋絡及時出現,打破了姐弟倆營造的尷尬氣氛。在絡絡的熱情招呼下,三個孩子坐在一起玩撲克。賭得很小,一毛兩毛,只是圖個開心熱鬧。
就算這樣,張爍還是賺了不少,斗地主,兩個女孩實在不是他的對手。他打牌的風格與那實誠的性格截然相反,端地是陰險狡詐,輸得兩個女孩極其鬱悶,一時間恨他入骨。看他擺著張憨厚的笑臉在那數鋼蹦兒,秋絡覺得阿哥今天真是可惡,居然從我們兩個女孩兒手裡騙零花錢,真恨不得把手裡的儲錢罐砸到他臉上去,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她倆輸得太多,交頭接耳間,總在懷疑張爍作弊,想給他陰回去,但可惜兩人又不會合夥作弊,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哪裡做了手腳,徒呼奈何。
輸得急了她倆終於忍不住,耍起賴來,給他強加許多限制,比如不許用炸彈什麼的,就這般吵吵鬧鬧,輸家自有輸家的樂趣,贏家也是玩得盡興。
自張家搬過來後,秋絡平日裡沒少隨著母親來串門,只可惜兩位哥哥姐姐只在週末回家,讓她尋不得玩伴。如今寒假一放,有了大把時間,自然巴不得整日膩在一起。
她此時玩性還重,旁的倒沒有多想,圖的只是高興。張爍在她眼中,也褪去了初見時的無邊光芒,相處日久,在他身上看到的多是沉穩寬厚的品質。讓她更多地,將他看作哥哥來對待,所以才會時常與其傾談。畢竟年紀尚小,情竇初開,似懂非懂的,也分不清好感與愛慕,只是明白,與他在一起,安心快樂罷了。
就這樣渡過一日,秋母尚未放假,秋絡便是連午飯也是在張家用的,傍晚時秋母回來,少不得一番稱謝。吃過晚飯,秋絡又拿著作業來,言說要向張爍請教功課。
本以為她又貪玩,找了借口逃家,誰知她認真起來,專心聽著他講解,不恥下問。講了一會兒她連道奇怪,平日聽老師來教,總是一知半解,張爍說起來,她卻馬上就能明白,稱其為大才,將來若能站上講台,必定造福一方學子云云。
張爍笑道:「你可真會替人安排,前陣子還說我該去報警校,免得將來英雄無用武之地,如今倒好,放下槍桿撿起筆桿,推薦我去教書。說叨別人都是如此,自己肯定也是三心二意,所以功課才上不去吧。你呀,腦袋瓜子聰明得很,就是不肯專心用功。」
秋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靦腆地一笑:「阿哥教訓起我來,倒跟我那表姐異口同聲,只是說的都是在理,我也沒話講了」
她無心之語,在張爍心裡掀起一片漣漪,他強壓著心裡的衝動,故作鎮定地說道:「你那表姐倒也會識人,既然她早就指明你的弱處,你怎麼還不矯枉過正。都上初三了,中考近在眼前,是該用心一些才是。」
她嘿嘿一笑,吐了吐舌頭道:「道理我懂,只是性格就是這樣,讓我靜下來一本正經地看書真是好難,除非是」
張爍笑著搖頭不語,繼續與她講解,他並未向秋絡探聽那個表姐的消息。一是不想太著痕跡,免得日後被她知曉產生反感,二是不知是否同一人。而就算是,探聽得了又能如何,天各一方,要想見面,只怕也得等到大學,想了想於是作罷,還是時機到了再想辦法結識吧。
兼職講師的工作持續到八點檔的電視劇開播,秋絡那容易動搖的心在臨近八點時就已活泛起來,不時地低頭看一看表。張爍對這孩子沒轍,搖了搖頭停了解說,還說她虛心接受屢教不改,還有得要修行呢。秋絡被笑話了也只是高興,反正她就是如此,想到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受到束縛。
顧青嵐備了一些夜宵點心送到書房時,發覺絡絡已經走了,唯獨阿爍留在案前埋頭寫字。她招呼了一聲,就把點心放在他身旁,未作停留便打算離去,卻是被他叫住。
「阿姐,爸媽留給我們的生活費也不太多。明天起別再燒那麼多菜了,能省就省一點,反正只有我們兩個人。」家中的食用開支是交給顧青嵐來管,但今日張爍眼見大魚大肉擺了一桌,不免擔心她用度無節,過幾日拮据,是故特地提醒一句。
他們兩戶本就不是什麼富庶人家,加上如今置辦了這處房產,還欠著不少房屋貸款,平日裡張爍在學校用支也是極為節儉的,浪費之事自然比較上心。
小阿姐聽了唯唯應下,她不敢說是為了讓阿爍吃得豐富些,才貼上自己平時省下的零花來買菜,怕說出來,弟弟又要教訓她。聽他這般說著,顧青嵐心頭並無不快,弟弟只是不知情罷了,又想起他好似很久沒有喝酒了,想必也是為了節約所致。看他在書案前埋頭用功的樣子,心裡不由一黯,說道:「阿爍,對不起……」
張爍茫然抬頭,不知阿姐為何突然這般說,只聽她低頭輕道:「我和媽媽,好像拖累了你家,害你……」
他不禁氣苦,說道:「阿姐想到哪裡去,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拖不拖累的。我還要感激你們母女不嫌我家貧苦進門呢,你不見爸爸這幾個月有多高興?況且,你平日那麼照顧我,我又不是沒心沒肺,豈會視而不見。阿姐,你別想太多,有你們在這個家,這裡才完整,才像個真正的家。現在窮一點不算什麼,往後我們長大了,努力工作,過不了幾年就會好起來的。」說著,他頗為愛憐地拖起她手道,「阿姐,永遠別覺得自己是個拖累,你其實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我將一生珍視……」
家人是張爍前世自十歲起就一直企盼渴求的,更何況是顧青嵐這般重視自己的人,如果可能,他甚至期望生生世世都與她是姐弟,可惜,那便不能遂了她的心願罷。
小阿姐在他的輕言細語下,臉上內疚之色早已化作如水春情,剪水雙瞳忽閃忽閃都不敢與之對視,被他握著的手自是綿軟無力。心裡明白阿爍對自己是那親情之愛,可也難免意亂情迷起來。
「阿爍說的,我記下了。」她低聲應著,輕輕掙了掙已然發燙的手,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慌張地離開了書房。
張爍又自做了一會兒功課,才準備洗澡睡覺。廣一的寒假作業完全是海量,不知三姐妹跑去香港瘋玩是不是也帶著個書包抽空就寫上一些。
他進衛生間時正見阿姐袖子捲得老高,兩手也濕漉漉的,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洗衣服。張爍不禁問了句:「大冬天的還手洗,怎麼不用洗衣機?」心道不會是因為自己的話而節約電費吧,那未免太過了。
顧青嵐紅了下臉道:「內衣,手洗乾淨……」他們姐弟倆與這內衣還頗有緣分,這時提及都覺得有絲尷尬,幸虧張爍的臉皮這幾個月來鍛煉得比較有強度了,不至於因為想起之前的醜事而掩面而逃。
他沒話找話道:「其實留著早上洗也行啊,如今放假了,又不怕沒時間。」顧青嵐卻在領會他這句話的潛台詞,莫非是說我把衣服都提前洗了,晚上他就沒得用了?想到這裡不免臉上有些羞紅。
張爍看著阿姐莫名的臉紅,忽然醒到原來她這是在防備自己吶!頓時很冤地說道:「阿姐還沒忘記那次誤會啊?我都保證不會犯了……唉……」人難免有失足的時候,你總要給人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老這麼防著好像我真是多麼十惡不赦一樣。
「不,不是……」她結結巴巴地解釋著,「只是習慣了。」自從改成晚上洗衣服的習慣後,她發現這樣倒是挺便利的,早上也有更多時間來安排,所以一直維持著。其實說實話,心裡對阿爍那麼做,早就不在意了,只要別偷走就行,那就可以假裝不知道……就像她偷偷做過的那些事,只要別被發現就行……
「哦……」張爍訕訕地笑了下,「那你先洗衣服,好了叫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