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清政務,包括錯綜複雜的派系糾葛和人際關係,的一個人,不是眉,而是葉赫那拉蘭兒。儘管現在蘭兒已被打入冷宮,但是她多年與聞機密、批閱奏章所積累的經驗跟見識,卻是剛剛接手政務一年的眉無法比擬的。所以蕭然打算在政權上做文章,許多不甚明朗的地方,還需要蘭兒來點撥。
當然還有一個人選,便是議政王奕權的存亡,是滿洲老祖宗多少輩人打下的家業。奕了不折不扣的癮君子,已然捏住了他的命根子,讓他脫了褲子跑到八大胡同裸奔一圈兒估計問題都不大,但是讓他去親手推翻歷代先祖創下的基業,他會乖乖的俯首聽命麼?
答案可能是肯定,也可能是否定。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不容觸碰的底線,一旦超過了這個底線,很難預料到他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而蕭然並不清楚奕有退路的時候,也就不會輕易的去冒這個風險。
而蕭然自己,當然對清廷的一些事務也有了一定的瞭解。但畢竟時間太短,並且他是個典型的懶惰分子、甩手掌櫃,平日裡對這方面也不是那麼上心。與蘭兒相比,他的優勢在於十分清楚這一段歷史的走向,但這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具體的事務與人際方面,仍然無法同浸淫了數年政務地蘭兒相比。
往冷宮走來的這一路。蕭然腦子裡都是亂糟糟的。原本他只是打算利用蘭兒,但是彥琳的一番話,卻讓心裡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快到了冷宮,正要進門,卻聽裡面傳出一個稚氣的聲音在那裡高聲呵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是天子,愛幹什麼幹什麼,誰也管不著。再這麼嘮嘮叨叨的。朕就一輩子不來了!哼。要不是額娘硬逼著朕來。你當誰願意來麼?……」
蕭然眉頭不禁一皺。彥琳忙拽了拽他袖子,一起走了進去。只見小院裡邊,小皇帝載淳正在那裡指指點點的數落著,很不爽地樣子。梅良甫跟張文亮兩個苦著臉站在他身後,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時地蘭兒正站在載淳面前,精緻嫵媚地臉龐依舊嬌艷欲滴,似乎並沒有半點的不悅。但是眼神卻是說不出的黯淡。顯得整個人就頹然失去了生氣。勉強笑了笑,伸出手替載淳拂去肩頭的碎雪,柔聲道:「皇上,額娘……不是想管束你,只是現在不是貪玩的時候。你已經大了,應該用心讀書,才好治國安邦……」
「夠了!朕說的話,你沒聽到麼?」載淳脖子一梗。往後退了一步。大聲道:「朕有親額娘,不用你管!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有資格管我麼?都混到冷宮裡頭來了,朕的臉,簡直都讓你給丟盡了!」
蘭兒地手臂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裡,嘴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皇上!!!」彥琳忍無可忍,衝上前一步,拉著載淳的袍袖道:「她是你的親額娘啊!你,你怎麼能……」
「不要你管!朕沒有這樣的額娘!」
「小兔崽子!」
一聲大吼,忍無可忍的蕭然飛起一隻大腳,竟將小皇帝整個人都踹得飛出去老遠,撲通一聲結結實實的摔在雪地上。所有人都被嚇傻了,直愣愣的瞅著眼前這駭人聽聞的一幕,老半天愣是沒回過神兒來,竟沒一個人想起來去扶小皇帝。
載淳也是一樣,自小到大那是真龍天子,滿清唯一地一個龍種,誰敢碰一根手指?挨揍地滋味兒一輩子都沒嘗過。突然之間挨了蕭然這重重一腳,徹底被踹蒙了,老半天才哇的一聲,哭了個驚天動地。眾人這才清醒過來,梅良甫跟張文亮飛奔過去扶小皇帝,彥琳卻生怕蕭然再衝上去揍他,顧不得眾目睽睽之下,死死將蕭然抱住。
蘭兒看了看蕭然,又看了看載淳,道:「梅良甫!快去召集人手,守住冷宮,封鎖景閣、北三所,這一帶任何人不得出入!張文亮,帶皇上去裡間,找人傳太醫來!彥琳妹妹,麻煩你去請太后,叫她立刻趕過來,一定要快!」
梅良甫、張文亮等人跟蕭然是怎樣的關係,蘭兒再清楚不過。這一發號施令,儼然就變成了從前那個威嚴果決地太后。不知為什麼,她雖然是個已經落魄的妃子,但是說出話來,卻自然帶出那麼一種氣勢。梅良甫等人
這才意識到眼下要緊的正是封鎖消息。倘或事情露了不堪設想!
當下領命,分頭去了。小皇帝嚎啕不已,四個蹄子連蹬帶刨的,但張文亮這時也顧不得什麼皇上奴才的,摟頭將他夾在肋下,進屋去了。彥琳要去找眉,卻又不放心蕭然,遲疑著道:「那他……」
蘭兒道:「有我在,別擔心,小三子不會有事的。」彥琳見她語氣肯定,也就不再說什麼,點點頭急匆匆去了。冷宮的宮女,還有隨駕的太監,都被梅良甫趕到一角的小廂房裡圈了起來。
院子裡只剩下蘭兒跟蕭然兩個,大眼瞪小眼,半天誰都沒說話。蕭然這時也為自己的魯莽有點後悔,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有用。咳嗽了一聲,道:「那個,打了你兒子,你可別不高興。這小王八蛋就是欠管教。」
罵小王八蛋,顯然是忘了載淳是誰生出來的了。蘭兒也沒在意,拉起蕭然的手,道:「別在這裡說話,你跟我來。」
冷宮自來背靜,院落不大,穿過正房,從側門到了後院,是一間小倉房。裡面已經重新拾掇過了,只有一幾一凳,一張香案上擺著觀音像,地上鋪著一個蒲團。雖然簡陋,卻是纖塵不染。
蕭然看著房間裡的擺設,忍不住想說話,但是蘭兒卻先開口道:「幾時回來的?征倭可還順利?」
蕭然道:「昨天,還算順利。」
蘭兒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道:「今天你來找我,是不是彥琳她跟你說了什麼?大概是我最近跟她走的太近了,抱歉。她這個人性子直率,有口無心的,要是真的說了什麼,你可別當真。」
頓了一頓,又道:「雖然這裡是冷宮,但是心靜,我現在真的感覺挺好的,哪裡也不想去。小三子,如果你還念一點舊情,就讓我在這裡安安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蘭兒感激不盡!」
說完,竟叉手盈盈拜倒。蕭然沒料到她竟說出這樣堅決的話來,一時竟怔住了,半晌回過神,忙將她扶起,道:「你這是幹什麼?我也沒說什麼,何至如此?」
蘭兒面無表情,站起身來,道:「你今天來找我,應該不會是特意來看我的吧?說吧,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蕭然尷尬的搓了搓手,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跟你繞***了。有件事,我還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你的意思。」
當下將目下的時局說了一遍。石達開進兵河北,當然不能告訴蘭兒是他搗的鬼,只說是捻軍殘部又起事了。然後說到劉長佑指揮不利,僧王和若阿納顏兩部正在回救,戰況大致表述了。蘭兒沉吟了半晌,秀眉一,道:「你想調曾國藩北上勤王?」
蕭然道:「有這個意思,只是不知是不是妥當。」
蘭兒邁著碎步來來回回的走了幾遍,道:「小三子,既然你來找我,就用不著再瞞我。你不單想讓曾國藩勤王,還想讓他接任直隸總督,是不是?」
蕭然臉皮一熱,道:「為什麼這麼說?」
「很簡單。」蘭兒歎了口氣,道:「目下江南戰事方平,曾國藩一眾地方督撫,軍力大振。朝廷這邊,自然擔心這些大佬會擁兵自重,劃地稱王;而曾國藩等人,更是擔心朝廷會卸磨殺驢,裁軍奪餉。兩下裡互相猜忌,而洋夷又虎視眈眈,想保住大清一國平安,就必須化解眼前的矛盾。曾國藩調任直隸總督,已是疆臣之首,而北方又有大批清軍駐防,可以互相牽制。這樣一來,自然人心安定。」
「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曾國藩這個人,會不會趁機攘權,挾令一方?」
「不會!」蘭兒毫不猶豫的道,「牽制他是對的,遏制其權勢發展,有利於滿漢融合,但曾國藩這人,謹慎有餘而魄力不足,是為良相,卻非梟雄!」
「跟我想的一樣!」蕭然大喜,蘭兒的這幾句評價,真的是言簡意,直切要害。脫口道:「如此一來,南北之勢已定,那麼接下來又當如何?」
蘭兒猛的站住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蕭然半晌,忽然低聲卻一字一頓的道:「你想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