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萬年微微笑道:「如果我買下你的份子,是需要去縣衙備案,這樣一來,朝廷就會知道,齊瑞福和嗣涼王合開一個錢莊,可如果不去備案,你的錢莊若用了齊瑞福的牌子,一樣會被有心人發現,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嗎?」
無晉明白齊萬年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願意跟自己合作,但只能是私下合作,不能讓朝廷知道,這個他能理解,畢竟讓齊家離開官場權貴圈,就是自己的建議。
「我明白老家主的意思,請老家主儘管明說。」
「那我就直說了,我的意思是說,我和殿下可以簽一個契約,那家錢莊由我全額買下,也就是全部是齊瑞福的產業,然後去縣衙過戶,但私下裡,我們還是按殿下的方案來做,齊瑞福只佔三成的份子,另外七成是殿下所有,由齊瑞福進行經營,按照齊瑞福規矩,每三個月結一次帳,齊瑞福會把利銀給殿下,另外,為表示齊家的誠意,我雖然只買三成份子,但還是會按全部買下的價錢付給殿下。」
齊老爺子這個方案讓皇甫貴聽得咋舌不已,那家錢莊的本錢是十萬兩銀子,也就是說,齊家會白白送給無晉七萬兩銀子,不愧是齊瑞福,視銀子為泥土。
無晉淡淡道:「可這樣一來,我可就佔了大便宜。」
「不!其實殿下一點也沒有佔便宜。」
齊萬年笑道:「殿下那家錢莊應該是很賺錢,如果是一個陌生人跑來說,把你的錢莊按原價賣給我,殿下願意嗎?肯定不願意,沒有誰會把賺錢的店舖按本錢賣掉,至少要漲個五六成的價格,所以,齊家並沒有吃虧,殿下也沒有佔便宜,這是公平買賣。」
無晉不得不佩服這個老爺子,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商人,居然還懂得資本溢價的道理,他便欣然道:「那好,就按老家主說的辦,我們一言為定。」
雙方在不經意間便做成了一次買賣,這次買賣使無晉和齊家成為了利益相關的合資人,齊家想依仗無晉在楚州的權勢,而無晉看中了齊家的財力。
雙方又喝了幾杯酒,這時,齊萬年向皇甫貴敬了一杯茶,笑著對他道:「我聽說八仙橋的商家們都稱你為老貴,那請容許我也稱你一聲老貴,我有一件事,想向您請教。」
齊萬年說得很客氣,讓皇甫貴有些受寵若驚,他慌忙擺手,「老家主儘管問,我一定如實相告。」
「是這樣!」
齊萬年想了一想便道:「大概半個月前,八仙橋齊大福錢莊忽然發生了擠兌事件,被十三名海商提走了百萬兩銀子,雖然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次的擠兌不同從前,劉管事也調查一下,說這件事可能和一個叫朱二爺的人有關,然後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不知老貴對這件事知道多少?」
皇甫貴猶豫了一下,無晉看出來了,他便對皇甫貴道:「五叔儘管說,有我在,不要有任何顧忌。」
皇甫貴歎了口氣道:「這件事老家主還真問對人了,本來我不知道,但羅秀才,也就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的消息很靈通,他給我說了一點這件事的內幕,這件事確實是蓄謀,那個所謂的朱二爺,其實就是北市東萊錢莊的穆大管事,是他以高出齊瑞福一倍的利息將十三名海商的存銀拉去東萊錢莊。」
無晉心中有些奇怪,又問:「說這件事,五叔覺得有什麼顧慮嗎?」
皇甫貴搖搖頭道:「對我沒什麼影響,只是羅秀才反覆告訴我,東萊錢莊警告過十三名海商,這件事若傳出去,一旦被東萊錢莊查到,他們是要殺人。」
「殺人?」
無晉冷笑一聲,「東萊錢莊好狂的口氣!」
齊萬年歎道:「對殿下東萊錢莊不算什麼,可對維揚縣的商人,東萊錢莊是惹不起,我理解老貴的擔憂,放心吧!這件事我們不會去找東萊錢莊對質。」
這時,阿巧出現在門口。向無晉行一禮,「公子,夫人說,時辰已晚,不好再打擾齊家,我們可以回去了。」
無晉看了一眼屋角的沙漏,不知不覺,竟坐了一個時辰,確實不早了,他便起身笑道:「那就不打擾老家主了,今晚多謝老家主的招待。」
「沒什麼,殿下能來賞光,那就是齊家的榮幸,錢莊合作之事,我會讓環兒負責。」
無晉指了指皇甫貴對齊環笑道:「四公子找我五叔便可,他可全權代表我。」
齊家把無晉送出大門,蘇菡和京娘已經先上了自己馬車,皇甫貴有些不勝酒力,也上了馬車,無晉在門口和齊萬年又寒暄幾句,他剛要離去,可就在這時,劉管事拿著一封信奔了過來,「老爺,八仙橋錢莊來的信,十萬火急!」
八仙橋三個字讓無晉有些敏感,他刻意停了一下腳步,只見齊萬年看完信,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無晉便問道:「老家主,出事了嗎?」
齊萬年默默點了點頭,「發生了一件蹊蹺的事情。」
「那要我和老家主再談談嗎?」
齊萬年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如果殿下肯再留下片刻,我感激不盡!」
「好!請稍候。」
無晉走到妻子坐的馬車前,對蘇菡和京娘道:「齊家可能有點麻煩,我留下來和他們談談,你們先回去吧!我晚一點回來。」
「那我們先回去了,夫郎自己小心。」
無晉又吩咐士兵,「保護好夫人!」
兩輛馬車啟動,騎兵們護衛在蘇菡的馬車左右,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無晉一直目送他們走遠,這才回頭對齊萬年道:「老家主,請!」
「殿下請!」
……」
在齊府內宅的一間靜室內,齊萬年肅然而坐,旁邊是四子齊環,還有孫女齊鳳舞,三人六隻眼睛都在注視著無晉。
無晉正在看維揚縣緊急送來的快信,信的內容竟然是三天內東海郡衙要提走兩百萬稅銀,說是戶部要求東海郡提前解稅銀進京,無晉立刻就發現了蹊蹺之處,他接觸過稅銀,他知道稅銀一般都是次年三月才起運京城,現在才十月,提拼了近半年,很是怪異。
他想了想便問:「戶部不能直接從京城的齊大福錢莊提銀子嗎?」
齊萬年搖搖頭道:「雖然這樣很便利,但戶部從來不肯這樣操作,因此朝廷規定,稅銀不准存錢莊,戶部只是默許了各地官府私下存錢莊,必須要先將稅銀解到江寧府,由戶部在江寧府的分司校驗後,再和其他郡的稅銀合在一起,一併由軍隊解押進京。」
「那老家主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是錢莊不會放這麼多銀子在庫裡,一般都會拿出去放款,只會按照計劃留一部分銀子在庫中備取,我們沒有想到十月份居然要提稅銀,所以我們在東海郡沒有準備那麼多現銀,維揚縣兩家和平江縣一家,三家的庫存現銀加起來,一共才三百五十萬兩,而且半個月前已經被提走一百萬兩,現在只有二百五十萬兩,稅銀一下子就要提走兩百萬,只剩下五十萬存銀了,這非常危險。」
「老家主是指發生擠兌的危險?」
「是!我就是擔心這個」齊萬年眼中露出深深的憂慮。
這時一直沉默齊鳳舞道:「祖父,我覺得這裡面有很大的陰謀。」
「二丫頭,你不要多嘴!」齊環低聲打斷了齊鳳舞的話。
齊萬年連忙擺手,「不,讓她說,我想聽聽二丫鬟的想。」
無晉也想到了陰謀論,他也想聽聽齊鳳舞的想,是否和自己一致。
齊鳳舞便緩緩道:「這明顯是東萊錢莊一計三步走的策略,第一步就是半個月前的擠兌,先提走了一百萬兩銀子,我們雖然感覺到不對,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沒有及時向維揚縣注銀,然後第二步便出現了,要提走稅銀,目的是讓我的庫中現銀急劇減少,第三步馬上就要發生,有人會傳播謠言,說齊瑞福將倒閉或者將被朝廷查抄,引起恐慌,從而發生大規模擠兌,假如那時我們拿不出銀子怎麼辦?不僅齊大福錢莊的聲譽一落千丈,搞不好戶部會藉機發難,關閉齊大福錢莊。」
無晉心中暗讚,這個齊小姐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那一百萬兩銀子被提走,他也覺得有點不對頭。
齊萬年臉色異常沉重,他知道孫女說得很對,他又道:「你還沒有想到另一點,戶部是申國舅控制,他不會買東萊錢莊的帳,但他會買百富錢莊的帳,而十三名海商提銀又是東萊錢莊指使,這說明,這一次是東萊和百富兩家聯手對齊瑞福下手,而這封信是一天半之前的事,我很擔心,大規模擠兌可能已經發生了。」
說到這裡,他求助似的向無晉望去,無晉明白他的意思,現在時間就是生命,他立刻道:「我可以通過官方的鴿信給蘇大人寫一封,請他再將稅銀寬延幾天,然後齊家要立刻通知維揚縣,放開讓民眾提銀,同時要立刻組織各地銀兩緊急支援維揚縣。」
停一下,無晉又道:「不過我要提醒老家主,這一次可能是百富和東萊聯合對齊瑞福進行全面進攻,老家主要有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