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育天積寺,赤晉的心情著實有此煩亂,或者說是因為事情來的太突然,讓他一時沒有心理準備,他來這個異世已經九個月了,除了幫助兄長奪下戶曹主事之位外,他所思所想,都是如何發一筆大財,然後在這個世界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
但隨著他對這個世界瞭解得慢慢深入,他便意識到了權力的重要,沒有權力的保護,他的商業帝國也只能是水中之月,鏡中之花,他的想便開始有了變化,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觸權力,包括他答應為蘇翰貞護銀,也是出於這種的想,但到他見到太子為止,他的最高的理想還只是想獲得爵位。
可沒想到一次天積寺之行,卻讓他增加了許多莫名的煩惱,根本原因是這個無晉的真實身份,他竟然是一個失敗太子的兒子,給他的未來豪上一層陰影,蓋上了一個死亡的印記。
一旦他的身份曝光,迎接他的,只能是毫不留情的剿殺,包括他大哥的仕途之夢,也會隨之碎滅。
這幫快入土的老頭子,不知他們還有什麼想,已經過去了四十年,難道他們還以為能復辟嗎?
這個老和尚,不去好好修行,想辦找到去西天極樂世界的路,偏偏惦記著這些俗事,還虧他是京城第三大名寺的方丈,真是讓他失望。
無晉只覺得一陣陣頭痛,他現在關心的是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這個,老和尚告訴不超過十二人,到目前為止他知道六人,那還有六人是誰?他們可靠嗎?他們會不會洩密?
無晉轉念又一想,覺得可能性也不大,既然他們能隱瞞四十年,那說明他們的保密夫是做到家了。
一路胡思亂想,無晉覺得自己頭都要炸開了,他現在只想趕緊回去,蒙著被子大睡一覺,然後把這件事情徹底忘掉,都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是的,他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他催馬便向京城奔去,不多時便走到一條三岔路口前,他勒住了馬,為難地撓了撓頭,他奶奶的,自己是從哪條路過來?好像再條路都像。
他四處尋找了一圈,遠遠的,他看見一個樵夫挑著柴從山上的小路下來,他連忙催馬迎了上去,笑著對樵夫拱手問:「大哥,我想問個路,這兩條路哪條路是去京城?」
樵天放下肩頭的柴禾,用毛巾擦了一把汗,笑呵呵說:「兩條都能去京城,一條路寬敞,但要遠十幾里,另一條路不好走,但要近很多,看你自己選。」
無晉現在是歸心似箭,他記得自己來時走的是寬敞的官道,走子大半個時辰,如果能早點回去,當然最好。
「大哥,我想走近路。」
「近路就往這邊走!」樵夫向右一指,「從這邊一直走,像你騎馬的話,最多小半個時辰便能到京城。
「多謝大哥了!」無晉一拱手,便催馬向右首小路而去。
這條路是沿著黛眉山的東麓而行,寬不到一丈,走馬車是不行,只能是騎馬或者是步行,左首是土坡,長滿了茂盛的野草和灌木,再向上便是鬱鬱蔥蔥的山林,延綿十幾里,而右首向下則是一條小河,寬約四五丈,河水很淺,非常清澈,可以清晰地看見河底的鵝卵石,河對岸也是茂密的山林,山腳下也有一條平行的泥路,不過前面就轉道南了。
由於上午下了一場小雨的緣故,道路有些泥濘,無晉走了四五里便後悔了,他來的時候是縱馬疾奔,雖然遠一點,但道路寬敞平坦,速度很快,而這條小路很窄,且路況不好,坑坑窪窪,根本不能縱馬快跑,到京城反而要用更多的時間,這就叫欲速則不達。
他想調頭回去,可是已經走了四五里,也沒有勇氣再重走一遍了,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想像著前方的路或許能好一點。
大約又走了兩三里,他忽然發現小河對面的灌木叢中似乎有一樣東西,顏色明顯不同於周圍的草木。
無晉放慢了馬,一邊走,一邊打量河對岸灌木叢中的東西,看顏色好像是一個獸類,還有皮毛,他頓時好奇心大盛,催馬衝下小路,進了小河,河水很淺,只齊馬匹的腿部,他催馬嘩嘩地蹼過小河,這才看清楚了,原來竟是一匹馬倒在斜土坡的灌木叢中,還有馬鞍,像是從上面的小路直接摔下來。
無晉有些愣住了,連忙下馬前去查看,他走近斜土坡,慢慢靠近馬匹,只見馬匹已經不行了,口吐白沫,腿在一陣陣抽搐,而馬身上插著十幾支箭,嚇了他一跳,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抬頭向兩邊尋找,馬的主人到哪裡去了?他發現這裡正好是個拐彎處,上面的小路從南面而來,正好在這裡有一個九十度的急轉彎,馬匹就直接從捉彎處摔下。
找了了一圜,他終於發現在百步外的河邊趴著一個人,他連忙牽馬走上去,只見此人後背上他插了一支箭,無晉且他的整個臉都泡著河中,估計已經死了,他慢慢將他翻過身,是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一臉的大鬍子,長的十分威武,肚子還有一條長長的傷口,無晉摸了摸他鼻息,果然已經沒氣了。
事情有點難辦,不管嗎?他又碰到了,要管,他又不知該從何入手,而且……
無晉忽然發現他後背上的箭和馬身上的箭不同,竟然是弩箭,弩是軍隊才用,他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了,他立刻摸了摸男子的身上,在他脖子上掛著一塊小小的銀牌,上面寫著親七,背後是關隴節度四個字,除此之外,身上便再沒有其他任何物品。
無晉摘下銀牌,翻身上馬剛要離開,又發現男子的手中似乎緊緊攥著一樣東西,他又跳下馬,走上前將男人的手掰開,手中是一座金光閃閃的半隻金虎,從中間豎切為二,下面還有底座,金虎很沉重,他翻底座看了一眼,只見下面有四個大字:河隴節度。
無晉吃了一驚,他立刻猜到這是什麼東西了,古人的虎符,也就是兵符,他心念一轉,翻身上馬,催馬向河對而奔去,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趕緊離開這裡,一個拿著虎符的男子中箭死在路上,如果自己被人發現,想都想得到後果是什麼,他現在身上沒有帶武器,可不想小命丟在這裡。
無晉上了對岸,便聽見了遠處傳來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從南面的小路而來,他不假思索,牽著馬衝上土埂,躲進了離他最近的一片松林中。
他隱隱聽見有人大喊,「人在那邊,好像死了!」
「渾蛋!快找到那件東西。」
聲音有些耳熟,無晉立刻回頭向松林外望去,只見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子,他長著一張馬臉,目光冷酷而傲慢,手執一把弓弩,穿著一件獸紋黃色錦袍,無晉一眼便認出了這種錦袍,繡衣衛,在偃師縣,自己和他們交過一次手了,但這個男子卻不是邵景文,他腰束金帶,應該是一名都尉將。
男子沒有注意到這邊,他的目光正盯著那匹死馬和百步外的男子屍體,看得出他臉上很焦急,二十幾名帶著刀和弓弩的黑衣大漢衝下小路,圍著男人舟屍體翻找什麼。
「將軍,身上沒有!」
「四下搜尋!」
二十幾名大漢隨即四下散開,在水中和草叢仔細搜索。
無晉知道他們在找什麼,河邊有他的馬蹄印,他不敢停留,牽著馬迅速向松林深處走去。
國舅府的書房內,申國舅目羌陰驁地盯著跪在地上的邵景文,閃動著怒火,他的心情頗為鬱悶,他費了近半年的時間,重金收買了河隴節度使張崇俊的兩名親兵,兩名親兵終於偷到了可以扳倒張崇俊的證據:張崇俊依然偷偷保留著前晉安皇帝授給涼王的虎符。
兩名親兵隨即進京獻虎符,申國舅交代邵景文,拿到兵符後便可殺人滅口,但這沒有想到其中一名親兵頗為狡猾,竟事先仿製了一枚銅製鍍金的虎符,等繡衣衛發現不對時,親兵已經受傷死去,而真虎符也不知所蹤,繡衣衛的辦事不力令申國舅惱火萬分。
「你以為把責任推給王鴻武,就和你無關了嗎?」
邵景文跪在地上,額頭鮮血直流,在他身旁是一隻虎符,和無晉拿走的那隻虎符一模一樣,但這隻虎符是銅製鍍金,是一隻贗品,虎符上還沾著血,顯然就是它把邵景文砸得頭破血流。
邵景文也是有口難言,今天辦事不力的繡衣衛頭領叫包鴻武,此人是申國舅次妻包氏的親兄,是申國舅的小舅子,去年加入繡衣衛,一步便當上了三府的都尉,成為他的直接手下,但此人依仗著申國舅撐腰,平時飛揚跋扈,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中。
因為他承擔了攔截東宮稅銀的任務,所以他便把接應張崇俊親兵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另一名得力心腹二府都尉王慶,不料這個包鴻武卻知道了此事,便趁自己不在京城的機會,利用申國舅施壓,把這件事搶了去。
邵景文也承認這個包鴻武有點武藝,尤其射弩的箭很準,但做這種事情並不是武藝高就能辦好,結果這個包鴻武便被假虎符騙過,殺人滅口又做得不乾淨,被那名親兵逃掉,雖然最後還是死了,但虎符的去向就說不清楚了。
更讓邵景文心中恨之入骨的是,這個包鴻武把事情搞砸了,卻將責任推給了他,而申國舅明顯有些袒護包鴻武,這就使邵景文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暗暗歎了口氣,低聲道:「卑職不敢推卸責任,卑職願辭職接受國舅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