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捕頭向遠處瞥了一眼,見那個楊荊州遲遲沒有過來,他心中不由有些惱火,叫自己來出頭,這混蛋本人倒不在場了。
「這個....我是個粗人,用詞可能不當,因為今天丁縣丞正好不在,也不知有建橋批文沒有,所以前來查看一下。」
「有批文!有批文!」
皇甫貴氣喘吁吁跑來,將手中的批文遞給了周捕頭,「周大人,這就是我們的批文。」
周捕頭接過批文拉長臉看了看,他不太識字,只認識裡面幾個字,橋字他認識,但重要的是下面那個紅艷艷的官印,他點了點頭,「既然有批文就好說。」
這時無晉忽然看見了那個守門的衙役,便對他笑了笑,衙役也認出了無晉,想起他塞給自己白花花的銀子,他便附耳低聲對周捕頭說:「頭,這個少年是找張縣令批的文,那天我正好在。」
周捕頭心中恍然,難怪丁縣丞同意他在八仙橋建新橋,原來是張縣令批准的,這個少年不簡單啊!上次那樣得罪了張縣令,張縣令居然還買他的帳,不簡單,絕對不簡單!
周捕頭之所以能在繁華的維揚混那麼多年,並不是他有什麼高強的武藝,相反,他的武藝並不高,只是一個最低級的武士,大寧帝國大凡練過幾年武,只要去參加考試,基本上都能考上武士,朝廷對練武者願意來考試登記,一向是持歡迎態度,這種五級武士全國沒有百萬,也有幾十萬,所以周捕頭的五級武士資格其實一點都不稀奇,只是南方少一點,北方多一點而已。
重要不在武士,而是周捕頭的外粗內細,是其他武士所不能比的,對外,比如剛才的橋匠頭子,他凶神惡煞,威風擺得十足,對內,對上司和一切會影響到他前途的人,他都是心細無比,他的最高上司是張縣令,張縣令一句話就能讓他滾回家種田,因此他對縣令張容的研究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張容的喜惡脾氣、他的妻妾娘家背景,他府上的下人家庭等等等等,他都瞭如指掌。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曾經那樣得罪過張縣令,張縣令還居然客客氣氣接待他,批准他造橋,說明他的背景非同尋常,絕不是自己能得罪,他忽然又想起這個年輕人當時還把蘇刺史請來和張縣令對質,恐怕此人是和蘇刺史的關係不一般,所以張縣令才這樣給他面子,連博彩之事都不計較了。
想到這,周捕頭頓時出了一聲冷汗,自己險些闖大禍了,他立刻便不想參與此事了,正好楊荊州滿頭大汗跑來,周捕頭帶人來時,他正好上茅廁去了,所以晚了一會兒,他此時心中十分激動,周捕頭居然帶了十幾個衙役來,那就是來拆橋的嗎?
「大人,就是他們,竟敢擅自建橋,小民請大人下令拆除它!」
楊荊州拚命向周捕頭擠眼,暗示自己還會有好處,但他卻不知道,就在他去上茅廁這一會兒,情況便已經發生了大變。
周捕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肅然說:「本官向來公事公辦,既然有建橋批文,那建橋就合法,你們可以繼續建!」
他一揮手,「走!」
也不理會楊荊州,帶領一群捕快衙役揚長而去,楊荊州張大了嘴,眼中露出了極度失望之色,竟然說得這麼乾脆,連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嗎?
皇甫貴嘿嘿一笑,滿臉幸災樂禍之色,「楊東主,我勸你早點把酒樓轉讓了吧,將來虧不起啊!」
楊荊州被他的風涼話氣得七竅生煙,他重重哼了一聲,「一座臨時小橋而已,你也別得意太早,事情沒完呢!不信我們走著瞧。」
他一跺腳,怒氣沖沖地走了,皇甫貴望著他背影,冷笑一聲,「還有什麼招,無非就是去找齊家罷了。」
無晉看了看天色,已經快到黃昏,他便問修橋的工頭,「老師傅,這橋什麼時候能修好?」
工頭對無晉頗為感激,他連忙恭恭敬敬道:「公子,我們會連夜趕工,明天天亮前橋就可以正式行人了,走馬車也沒有問題。」
「那如果我再請你們繼續加固加牢,讓它至少能用五十年,會影響行人嗎?」
「這個沒問題,加固加牢只是對橋架施工,不會影響影響上面行人,公子請放心,新增加的活兒,我們保證十天內全面完工。」
無晉指了指遠處的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師傅,那座橋今晚能幫我一起拆掉嗎?」
「沒問題啊!」
工頭撓撓頭,「可能人手不夠,今晚這裡還要加工呢!」
人手不成問題,無晉笑了笑,對皇甫貴道:「五叔,我現在先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天都快黑了,你還去哪裡?你還沒吃晚飯呢!」
「五叔放心吧!天亮時你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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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橋商業主要集中在紫桐河的南岸,而北岸主要是住宅,八仙橋北頭就是道路的盡頭,再往東都是沿河的住宅了,家家戶戶背靠紫桐河,開窗便可以直接釣魚,再向東二里外雖然還有一座橋樑,但從那裡過橋卻要繞很大一圈遠路,而且都是一兩人寬的小巷,馬車也無法通過,非常不便。
所以八仙橋幾乎就是進出東城門必經的一條道路,這裡也維揚縣三大商業繁華地之一,從八仙橋南頭一直到東城門,沿河三里長的街道旁密密麻麻擠滿了店舖,一家挨著一家,大大小小商舖足足有六七百家之多,各種各樣的物品,應有盡有。
其中從八仙橋南頭到趙狀元巷約一里長的範圍內,則是八仙橋的最黃金地段,集中了一百餘家維揚縣乃至楚州最有名的大店,這裡的地價幾乎可以用寸土寸金來形容。
提到八仙橋,維揚縣人人都知道那是做生意的風水寶地,但八仙橋的商家卻心裡明白,八仙橋並不是處處都是寶地,到八仙橋的西面卻一下子冷清下來,因為那邊是斷頭路,幾乎沒有人再往那邊走,門可落雀,便以一座橋為界,形成了冰火兩重天的景觀,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景觀延續百年,已經形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情形,沒有人覺得奇怪,也沒有人想到要去改變它。
但隨著一座平橋的修建,這種持續了百年的冰火兩重天局面即將被打破,這就像一塊蛋糕的重新分切,有人得利,必然就會有人遭受損失,損失最大的無疑就是楊記酒樓。
為此楊記酒樓東主楊荊州特地召集了二十幾家同樣會受影響的店舖商議對策,但由於現在只是修建臨時橋樑,局勢未明,所以第一次會議沒有達成一致。
楊荊州心中不甘,又利用平時交結的關係請周捕頭出面干涉,但他萬萬沒想到周捕頭最後竟然是支持建新橋,楊荊州這才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了,他不得不去尋求新的力量。
在離楊記酒樓以東約一百五十步外,有一座正在修建的大商舖,這是一家錢莊,叫做齊大福錢莊,應該說這只是一家分店,人人都知道維揚縣乃至整個楚州、甚至全國有三大錢莊,東萊錢莊、百富錢莊,還有就是齊大福錢莊。
齊大福錢莊的總店在洛京,它的背景很多人都知道,就是齊瑞福商行,這是大寧王朝最大的民間商行,控制了全國四成以上的絲織業及絲綢貿易,但它的生意絕不僅僅局限絲業,幾乎每一個賺錢的行業都有它的身影,它的觸角也伸進了錢莊,就是齊大福錢莊。
作為寧王朝最大的商業城市之一,維揚縣一共開了兩家齊大福錢莊,八仙橋正在籌建的這座錢莊是第二家,也是維揚縣第二大錢莊,佔地足有十畝,建有堅固的地下錢庫。
八仙橋齊大福錢莊已經修建了近半年,很快就要開業,由於它位於八仙橋以東一百五十步外,再加上它響噹噹的金字招牌,所以八仙橋改道事件對它幾乎沒有影響。
雖然沒有影響,但齊大福錢莊依然有不少人關注八仙橋改道事件,原因很簡單,楊記酒樓和齊家有點關係。
齊家是一個很大的家族,有族人數千,家族結構錯綜複雜,老家主齊萬年有八個兒子,齊瑞福的商業王國就掌握在這八個兒子手中,而老家主齊萬年本身又有六個兄弟,其中老六齊萬祥有一個小女兒就嫁給了楊記酒樓的東主楊荊州。
儘管老六齊萬祥本身就是庶出,而他小女兒又是小妾所生,用皇甫貴的話來說,就是庶庶輩,地位在齊家很低,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齊萬祥的小女兒雖然只是庶庶女,嫁給楊荊州卻是綽綽有餘,絕對是楊家高攀了,要不是齊家女兒的母親是楊荊州的姨母,楊荊州哪裡能娶得到齊家的女兒,儘管他的酒樓很賺錢,但和齊家的產業比起來,仍然只能算九牛一毛。
齊家就是楊荊州的後台,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動用這個關係,但現在他沒辦法了,只能來求齊家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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