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蘇翰貞回到自己的刺史房,走到門口時,徐遠卻叫住了他,「蘇大人!」
蘇翰貞停住腳步微微笑道:「長史還有事嗎?」
「關於這次戶曹主事參選的一些細節,我想再和大人商量一下。」
「徐長史請進,來屋裡說吧!」
兩人走進蘇翰貞的房間,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衙役給他們上了茶,徐遠先笑著說:「蘇大人的父親就是國子監祭酒蘇閣老吧!」
「是的!徐長史認識嗎?」
「我見過,我是貞業二十年的進士,那年就是蘇閣老為主考官,他視察考場時非常嚴厲,但也不徇私情,給我們這些士子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不知他現在身體如何了?」
蘇翰貞微微一歎,「家父現在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從前,時常生病,令我時時牽掛。」
「是啊!不能在父母面前盡孝,也是人生的一大不幸。」
「嗯!徐長史是哪裡人?令尊令堂可安在?」
「我是江寧府人,父親三年前去世了,母親還在老家,由我大哥撫養,我前些日子去江寧,主要也是為了探望老母。」
兩人談得十分默契,似乎也忘了彼此間的權力鬥爭,還是蘇翰貞先回到了正題,「剛才徐長史說,找我商議參選細節,具體是指什麼?」
徐遠取出一份計劃書,攤在桌上,「是這樣,按照原有方案,初試在縣衙舉行,而第二輪複試在郡衙舉行,但我考慮到郡衙太小,而且吏員眾多,每天都要辦公,來來往往,會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像這次黃家,我們得吸取教訓,我建議不再郡衙舉行策試,不妨換一個地方。」
蘇翰貞輕捋長鬚,不露聲色地問:「為何剛才會議上徐長史不提出來呢?」
「蘇大人!」徐遠凝視著蘇翰貞的眼睛,「我和大人一樣,都是希望這次參選能做到公平公正,不僅是對三家負責,也不僅是對東海郡數百萬民眾負責,同時也是為了你和我以後的合作,我不希望以後會留下什麼不愉快,或者我們彼此之間產生芥蒂,所以公平公正對我們二人都是最好的選擇。」
蘇翰貞點了點頭,「徐大人說得不錯,我贊成!」
「所以我不希望別人來攪局,尤其是某一個人,貪婪無度,為了一已之私利,不惜破壞這次戶曹主事參選,使我們郡衙蒙受醜聞,說實話,我對他極為不滿,也極為憎恨,如果我在剛才會上說了,又會給他找到新的機會。」
說到這裡,徐遠注視著蘇翰貞意味深長地笑了,「蘇大人或許不知道,皇甫惟明的族兄皇甫琢器在海鹽當縣尉,他這個官就是皇甫渠替他買的,在前兩年,皇甫家子弟犯了事,他們就會立刻說,我們是縣公的族人,然後皇甫渠來壓迫縣衙放人,他們關係之密切,東海郡人人都知道,郡衙也人人知道,大人可以隨便找一個人問一問,雖然大人推薦了皇甫惟明,但也難保皇甫渠不會在背後對皇甫家族施小動作,大人要當心啊!」
這就是心理戰,徐遠絕口不提皇甫惟明,但他卻旁敲側擊地告訴了蘇翰貞,皇甫渠和東海皇甫氏之間有著不一般的關係,給蘇翰貞的心中投下一個陰影,他說得完全是實話,甚至還是故意減弱了,一旦蘇翰貞去問了郡衙中人,就會給他留下更惡劣的印象。
蘇翰貞依然不露聲色,微微笑道:「我明白徐長史的好意,那如果不在郡衙內考試,那在哪裡比較合適?徐長史是否可以推薦一處?」
「其實在縣學或者郡學都可以,大人是刺史主官,當然由大人決定。」
蘇翰貞想了想,「那就在郡學吧!」
「好!那我們決定在郡學,這是其一,其二是主考官,原定是把考卷送到江寧府請州學的楊學正評判,但發生了馬吉祥事件後,我心中就有點不安了,一是距離太長,我擔心路上會出事,其次時間也較長,難免會受到一些不必要的干擾,所以我建議改在東海郡,當場進行評判,大人以為如何?」
其實這也是蘇翰貞有點擔心的,儘管州學的楊學正為人非常正直,但江寧府是申國舅的老巢,新任江寧府少尹就是申國舅的族弟,申家在江寧府的勢力很大,正如徐遠所言,難保中間環節不出問題。
蘇翰貞便欣然同意了,「我很贊成在本地,也贊成當場批閱,不知主考誰比較合適?徐長史可有推薦?」
徐遠笑了,「我是利益相關者,怎麼能由我推薦,不由我和蘇大人共同選出一個,這樣比較公平。」
他取出了一份名單,遞給蘇翰貞,「這是東海郡有名的大儒清單,我們可以從中選出一個威信較高者擔任主考。」
蘇翰貞接過名單,名單上有二三十人,但大部分他都不認識,他指著第一個人笑道:「這個戚開復是郡學教授,我父親也提到過他,說他在經學上有很高的造詣,他的學生大部分都能考上明經科.....」
不等蘇翰貞說完,徐遠便否決了,「大人,很抱歉,這個戚開復不行,他是皇甫惟明的岳父。」
這個蘇翰貞倒不知道,他笑了笑,「是不合適。」
他又看到了第二個人,郡學學正賈思聞,這個人他不但認識,而且很熟,是他父親的下屬,兩家關係密切,曾任國子監司業,是僅次於他的父親的高官,也是大寧王朝的學術泰斗,他的父親非常推崇此人的學問,前兩年退仕和平江縣老家,現被聘為東海郡學正,蘇翰貞上任的當天便去探望了他。
這個人並沒有參加朝廷的黨爭,倒也是不錯的人選,但蘇翰貞沒有立刻提出來,又繼續往下看,還有三人他也認識,但都有缺陷,要不就是學術威望不夠,要麼就是和徐遠走得太近,都不妥,其餘人他就更不認識了。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賈思聞上,便對徐遠笑道:「我提議賈學正來擔任主考,徐長史以為如何?」
徐遠有些猶豫,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試探蘇翰貞,「這個賈學正當然好,但年紀略偏大了一點,大人,我倒覺得第三人,郡學副學正白勁松,其人論資歷和威望都有,又是本地人,年富力強,而且和我們兩人都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不考慮他呢?」
蘇翰貞心中暗暗冷笑,這個白勁松看似和徐遠沒有什麼關係,但他來東海郡赴任之前,父親就告訴過他,這個白勁松的弟弟白青松和徐遠是同科進士,兩人在江寧府州學更是十年同窗,從師同一人,現在白青松在蜀州做官,一般人都不知道這層關係,偏偏自己的父親當年就是他們的主考官,看過他們的檔案。
心中冷笑,蘇翰貞臉沒有表露出來,依然笑呵呵說:「徐大人這話就不對了,這和年紀大無關,也就三個人的考卷,也不耗神耗力,賈學正有何不可,他是郡學學正,也名正言順,既然長史讓我定,那我就決定用賈學正為主考了,就這麼定了吧!」
蘇翰貞卻沒有注意到,在徐遠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背後,卻隱隱閃過了那麼一絲難以言述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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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長史房,徐遠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的得意和激動,他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已經成功了一大半,這次爭戶曹主事,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和蘇翰貞爭鬥,實際上,申國舅一直在背後支持他,包括他提出的種種要求,申國舅都幫他辦到了。
當初也是他提出由州學楊學正進行評判,這是他故意埋的一個引子,他知道蘇翰貞肯定會反對,所以他一直在等機會提出來,這次黃峻襲擊馬吉祥,就是最好的機會來了,他便趁機提出放棄江寧評判,而改在本地,蘇翰貞便欣然同意了,然後他一步步請君入甕,甚至他拋出的白勁松也只是他預先準備的一個障眼之物。
最後,蘇翰貞終於上鉤了,他知道蘇翰貞做夢也想不到,那個賈思聞看似和申國舅沒有半點關係,也似乎最有利於他蘇翰貞,但事實上,一個月前,徐遠便開始和這個人暗中聯繫了,天下沒有毫無弱點之人,這個賈思聞也不例外。
徐遠立刻手一招,將他的一名心腹叫上前,低聲囑咐他,「你馬上去一趟學正府,告訴賈學正,刺史大人已經決定由他擔任主考官,你告訴他,按照我和他的事先約定,他的兒子的正式任命最快明後天就會從江寧府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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