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淡淡的月光照亮了阿爾卑斯山上的被大雪覆蓋這的森林。
身後的壁爐裡,暗紅色的木炭偶爾發出「辟啪」的響聲。
索羅斯坐在敦實的橡木寫字檯前,銀灰色的頭髮仍然梳得一絲不苟。
他戴上眼睛,翻開了檯曆上新的一頁:1997年11月5日。
這是香港現在的時間,西半球的瑞士還停留在4號。
看到這個日期,索羅斯平穩而冷靜的心情泛起一絲不快。
對他來說,這是個不太容易忘記的日子。
三年前的1994年,就是在同一天,他對外宣佈自己退出英格蘭的房地產市場。
原先索羅斯樂觀的認為,曾經在1992年被自己洗劫過的英國,經歷了兩年的喘息之後的經濟復甦,必將帶動房地產的發展。
因此他和「不列顛大地」公司聯手在這個市場上投資了27億8千萬美元。
但結果卻讓他非常失望,英國的房地產沒有恢復活力的跡象,一直不景氣。
為了避免可能面臨的失敗,他只好在11月5日這天,宣佈將量子基金所持有的英國地產基金股份轉給了「不列顛大地」地產公司。
這項投資原先被許多人看好,但一些英國人對他的做法恨之入骨。
他們認為這個美國猶太佬簡直就是個貪得無厭,卑鄙無恥的強盜。
這個強盜先是強光一個富裕的莊園,又乘著莊園主重建家園的時刻,回過頭來搶他們正準備收穫的果實。
不過索羅斯本人對此卻毫不介意。
在這位老投機商的眼裡,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生意。
不可否認,索羅斯將投機商的本色表演表現的淋漓盡致,儘管最終的結果顯示他險些失敗了,然而理性的投資和及時的退出,讓華爾街金融界的金融家們對他深表欽佩。
投資獲利並不難,但能夠在危險到來之前迅速撤離,才是作為一名成功的投資商需要掌握的關鍵。
所以索羅斯曾經不止一次的嘗過失敗的滋味,卻很少因為失敗而造成巨大的損失。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追隨他的根本原因。
此刻,心裡的不快一瞬間就消失了,索羅斯向來只相信客觀存在的因素。
從不迷信曾經的失誤。
他拿起電話聯繫遠在香港的斯坦利,這天晚上他考慮的很久,認為可以適當的將股市的資金投出一些。
但是收攏資金要有詳細的步驟,他的量子基金和華爾街的一些朋友在香港所投入的錢,累計高達237億美元。
而俄羅斯的別列佐夫和霍多爾科夫兩位朋友方面,也拿出了210億。
對於索羅斯來說,這是自己一聲中最大的一次買賣,絕對不能出現差錯。
兩個人最終商定。
將昨天股市回籠的資金當中,投走15投入到港幣市場,這就意味著將有50億左右港幣的資金離場。
而這筆錢,他們決定投入到港幣即期匯率當中。
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香港政府從十月份開始調高了港幣匯率。
為了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索羅斯目前繼續追加投入成本是必須的手段。
簡單的說,作為炒家的索羅斯軍團,在炒作時需要事先擁有大批港幣,只有這樣才能在港幣貶值以後,通過拋出港幣兌換為美元獲利。
但事先他們手中沒有這麼多的港幣,就得通過當地銀行拆解港元來賣。
既然是借,就得支付利息,當港元利率提高時,他們自然要受到融資成本增加的負擔和風險。
如果短期內港幣匯率不斷下降,他們即時賣出手中的港幣,在匯率下降的過程中以更低的價錢買進,拿來還掉從銀行借來的港幣,就賺到這筆利息了。
但是如果港幣並沒有降低匯率反而提高了,他們無法通過套匯獲利,等待他們的就是付給銀行大筆利息,最後因利息而虧本。
根據這次攻擊香港市場的資金配比,447億美元,首先有200億安排在香港股市,另外170億安排在即期匯率,時刻等待著通過港幣下跌賺取利潤,餘下的資金買進的是為其三個月的遠期匯率,這筆77美元的作用正好相反,如果港幣升值的話,就賺到了。
從內行的角度來說,他的計劃可以說相當完美。
萬一港幣升值,主要自己及時沽空200億即期匯率,仍然能夠在另200股市做空和77億美元的遠期匯率中賺一筆。
而港幣只要跌到1美元港幣一下,香港就會成為東南亞另一個被攻克的據點,170億即期匯率立刻就能從銀行賺一大筆。
隨後港幣就會像泰銖一樣,在這麼一大筆資金的拋盤下一跌再跌掉進深淵,而二次通過即期匯率投入所有攻擊資金更會是大賺特賺。
當然,那77億美元的遠期匯率所造成的虧損,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不再重要了。
索羅斯如此高超的做法讓香港金融管理局的日子極不好過。
各大銀行目前正按照原先的計劃,通過提高利率來穩定貨幣市場。
這個穩定貨幣的辦法,雖然增加了索羅斯在貨幣即期匯率的投資成本和風險,然而其中又出現了另一個關於港幣遠期匯率的問題,仍然有大筆資金在三個月後的交割關口等著賺錢。
因此僅僅靠利率來平衡貨幣,還是無法阻止投機商獲利。
由此可見,港幣市場的操作難度更大。
好在這並不是奸商的任務,用不著他來承擔責任,只是苦了任志剛和匯豐銀行的大班們。
但港幣匯率因素牽涉到索羅斯和斯坦利可能會應用到的戰術,他必須要全部考慮進去,這樣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
今天的香港股市又是不平靜的一天。
趙啟明天沒亮就來到了會議室。
其他人都還在休息,一幫西裝革履的操盤高手失去了往日的風采,橫七豎八活躺或靠,全沒了正形。
奸商看他們一個個辛勞的慘狀,心裡很是不忍。
這也是自己地疏忽,只考慮到操作的安全性。
沒有把大家的後勤工作搞好。
他想了想,立刻給後勤保障部的值班人員打了個電話。
讓他們今天上午把這層樓靠會議室一邊最裡面的四個房間,暫時改成休息室,原有人員另外安排辦公地點。
別的東西都搬走,只放上沙發床和電視。
怎麼著也得給這二十四位戰友安排個能睡覺的地方。
處理完這件事,奸商心裡舒服多了,踱著腳步慢慢走到大屏幕前,坐在李嘉誠位子的旁邊上,閉起眼睛苦苦思索。
通過這幾個月不斷地觀察和瞭解,奸商深知索羅斯為人處事的特點,對方在投機生意當中的謹慎作風對自己來說是個最大的問題。
趙啟明要考慮的是,先不管索羅斯和斯坦利在匯率市場能不能找回便宜。
首先在股市就要盡可能把他們拴住。
現在要走的每一步都必須要慎之又慎,被他們在股市裡通過做空佔到大便宜走絕對不允許的。
所以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退讓的姿態、讓他們產生錯覺,慢慢抽走一部分投在股市裡的錢用於港幣的即期匯率。
只要能起到讓斯坦利減倉的作用,他們低價倉位在決戰的時候所造成的攻擊性就會降低,奸商軍團的損失就可以減小很多。
而斯坦利到時候如果發現情況不對.回過頭來臨時補倉的話,由於大家在股市基本處於同一價位水平面上,至少奸商自己這一方不會吃太大的虧。
根據上次從上海專家那邊學來的知識,再加上自己對索羅斯的瞭解。
任憑趙啟明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如果能在這一仗中保持不敗,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至於如何才能擊破索羅斯集團軍,憑心而論,他對此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天一如既往的亮了,部下們一個個從睡夢中醒來,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統帥正坐在指揮部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趙先生,你在想什麼?」一個蒼老而又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把趙啟明從冥想中拉回了現實當中。
「李主席,您以後就叫我小趙吧…我在想怎麼樣才能找出打敗索羅斯的辦法、可越想越覺得難。」趙啟明說著,臉上露出了憂鬱的神情。
李嘉誠寬厚的笑了,走到大班椅上坐了下來:「你昨天能夠想出辦法,減少我們一方持會面臨的損夫,就已經不容易了。我的投資顧問們這幾天也在分折,他們得出的結論跟你差不多:打平比較難,想贏的話基本上不可能。」「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趙啟明低下了腦袋,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問李嘉誠還是在問他自己。
李嘉誠從自己助手手中接過一杯水喝了一口:「小趙,做事情盡力而為是一種美德,但是對一切都過於苛求就容易陷入死局之中,所以過於執著並不是好事。我們要像山中的流水一樣,依勢而行,才能走出一條最合適的路。」
趙啟明被他這番話說得有點迷糊:「最合適的路…?」「解決任何事情都有一個最適合的辦法,但卻不一定是獲得成功的辦法。我直到四十七歲才明白這個道理。「說著.他站了起來:「今天我要參加一個工程的奠基儀式、下午四點還有個記者會。這裡就交給你了。」
趙啟明見他要走,連忙站起來送他出去,腦子裡卻在想著剛才的談話,越想越覺得意味深長…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股市已經開盤了。
趙啟明仍然讓手下們按照昨天的辦法、適量吃進拋售的股票。
只不過在下午剛開盤的時候,稍微加大了投入的力度,卻在兩點鐘以後又表現出後續資金無力的狀態來。
趙啟明今天下午的表現,讓所有人肯定了多頭在努力支撐股市的消息。
但是讓他們不明白的是,這次的爭奪戰並沒有前幾次那麼明顯,大盤沒有因此產生劇烈的波動。
接下來的走低.連市場上經驗豐富的股民們對多頭一方都難以做出判斷。
收盤前一個小時,趙啟明讓吳偉良指揮操作.繼續降低買盤的投入力度。
他自己和張廷一起專程去了趟恆生股市,他這麼做的目的,是希望弄清楚股民們目前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這是無法通過數據分析出來的。
股市裡跟往常一樣,外盤的散戶們擁擠不堪,現場的氣氛仍然顯得有些低迷。
趙啟明和張廷我了個位置坐下,聽周圍的人談論著股價。
從他們的對話當中奸商感覺到,雖然大部分人對於做多的前景很不看好,但大家都開始關注起多頭的情況來、覺得不死不活的多頭讓人搞不懂。
別人聽到這些話可能會悲觀失望,但趙啟明一走出股市就開心的笑了。
從10月20號到10月28號,股市連續下跌了一個星期,香港股市在幾天裡縮水30。
絕大多數的人對多頭的努力已經麻木了,就是盡再大的力他們也不報任何希望,大家不是清倉離場就走轉為了空頭。
讓奸商高興地是自己的辦法起到了效果。
如果自己昨天和今天力拼斯坦利的話,損失巨大不說,人心必然難以收攏。
而通過現在這種不急不緩的動作,反而能夠讓股民們關注雙方的爭鬥,這就說明自己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隨著尾盤的下跌,看空的人還走不少,最少有七成的專業人士認為香港股市無法撐得過明天。
晚上,李嘉誠專門打電話來詢問今天投入的資金情況,以及明天的計劃。
同時婉轉地告訴趙啟明,其他財團已經有人對他目前徒勞無功的做法表示不滿,認為這是在浪費時間和金錢。
趙啟明感覺到了李嘉誠所承受的壓力、沉穩的答道:「李主席,請相信我。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一定要通過這種方式繼續穩住斯坦利和索羅斯。
只要能再支撐兩三天,應該會讓股民們對目前的局面產生不同看法。他們現在缺少的還是希望…」
李嘉誠在電話那邊遲疑了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們那邊我暫時還能頂住,你放手做吧。」「謝謝您的!再見。」趙啟明心情沉重地說出這幾個字,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