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處長是位中年婦女,幹了幾十年政府工作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急忙打了個圓場:「這……,這事回頭再處理吧。我早上接到邱廳長通知,說部裡要求我們和你……,貴公司一起盡快處理好一附院胃寧的問題。您能不能先把情況說一說?」
覃處長話到一半改了口,就連廳裡的頭頭見了徐部長也是連大氣都不敢出,打人的事情自己還是當不知道的好。
趙啟明慢慢轉過臉來,意味深長地看魯定遠一眼,目光如刀!魯定遠被他看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面不改色的趙啟明把自己掌握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最後來了段總結:「……請幾位盡快安排專業人員對藥庫進行一次徹底的消毒,並且將那幾件胃寧先進行化驗,註明實際情況之後再銷毀,一切損失和費用由我負責。……不過這件事情醫院方面也有責任,如果不是因為藥劑科管理不嚴,也不至於讓人混入了帶菌的藥品。」
這句話讓魯定遠原本青紫的臉轉眼變得蠟黃,可他沒注意到,黃院長的臉比他還黃。
作為醫院一把手,黃院長做夢都沒想到奸商動動嘴皮子就把責任栽到了醫院頭上。而且人家的話並不是無中生有,如果對藥品的檢驗結果證明問題真的是外包裝受到感染,那管理不善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洗不掉的了。
小心翼翼黃院長輕聲問道:「趙董事長,您是怎麼知道藥品的包裝被人惡意感染了病菌的呢?」
「我當然有我的辦法,……不過這好像與醫院方面沒有太大的關係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藥品倉庫管理規定中,對於非工作人員進入倉庫,以及給倉庫定期消毒是有明文規定的。即使藥品本身存在問題,假如院方按章辦事的話,只怕也不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吧!」趙啟明越說語氣越重,弄得黃院長腦門上冷汗直冒。
條例當然是有,但是在2001年新的藥品管理法出台之前,國內的醫院根本就沒幾家管理到位的。要想讓吃慣了國營企業這碗飯的人認真做事,跟要了他們命似的,所以這種情況哪有存在。沒出問題就沒責任,但出了問題就要有人承擔後果,不過這個後果應該由誰來承擔呢?
儘管檢查還有開始,也無法證實藥品包裝被人惡意投毒的情況究竟是不是真的,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懷疑趙啟明的話,就是活膩了也不會有人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奸商話音剛落,房間裡瞬間變得靜悄悄的,大家全都傻了。
覃處長也緊張起來,這種事可大可小,要是認真追究責任的話,別說黃院長跑不了,就連自己也要頂上個監管不嚴的帽子。不過再怎麼說,醫院方面的主要負責人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她的目光隨後也轉向了魯定遠。
接著反應過來的是黃院長。他雖說是個搞學術出身的人,在專業方面的水平絕對一流,但是也沒傻到承擔如此重大責任的地步。
黃院長順著他們的目光,轉過臉來冷冷地看著魯定遠:「魯主任,你先去我辦公室裡等著,等檢查結束了再處理你的問題。」
一直呆若木雞的魯定遠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猛然一抖,兩隻眼睛絕望地看著黃院長。打死他也想不到,憑著奸商的幾句話,自己轉眼之間竟然成了一隻待宰羔羊,被打的事反倒被所有的人都忘了,連他自己都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傢伙平時欺人太甚,總算是惡有惡報。不過他怎麼樣也想不到,奸商早就打算好要拿他來頂缸,即使自己沒有招惹趙啟明,下場也是一樣。
事情既然出了,必然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而他魯定遠這位藥劑科主任正是最佳人選,至於多挨的那兩巴掌,算是奸商額外贈送的。
看著魯定遠跟沒了骨頭的賴皮狗一樣,拖著腿走出藥劑科辦公室,大家都舒了口氣。覃處長安排來人帶著院方病理科的人分頭工作去了,她和黃院長陪著趙啟明兩人去了院辦會客室。
鄭偉越想越開心,幾次都差點忍不住要笑出來。今天這日子可真太他媽有紀念意義了,打了個自己生平最厭惡的魯定遠不說,事後不僅屁事沒有,還整得他丟盔卸甲。
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魯定遠從此就沒翻過身來。一星期之後,鄭偉在一附院的門診藥房見到了他,這傢伙正繃著張驢臉給病人們發藥呢。
到了這天中午,檢驗結果出來了,趙啟明說的一點沒錯,胃寧膠囊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只是其中一件貨的小包裝盒感染了宋內氏痢疾桿菌。
心情愉快的趙啟明請所有人吃了頓飯,覃處長把檢驗單給了奸商一份,並且暗示趙啟明,希望他能在徐部長面前幫忙說說話,免得把事情擴大化了,同時表示這是邱廳長的意思。
奸商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向大家承諾這件事到此為止,全是因為魯主任在藥品保存和管理方面出了紕漏,才導致了這樣的後果。
黃院長對藥劑科的事情略作安排之後也來了,剛趕上奸商說這番話,立即表示此人已被撤職查辦……。事情終於結束,大家的心裡也沒了負擔,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鄭偉這一上午學到的東西,比幹了幾年的業務學到的都要多。他這才明白,掙大錢和掙小錢的人,區別實在是太大了。趙董事長不僅輕鬆解決了公司的問題,還給了所有的人一個台階下,賣了他們個人情。當然,這個台階就是挨了自己兩巴掌的魯定遠。
而他自己能給這樣的人跑腿辦事,真是莫大的容幸,簡直是此生無憾。
其實讓鄭偉跟著學點東西,並且今後認真為公司工作,也是奸商的目的之一,要不然他就叫上陳致遠一起來了。奸商就是這麼個習慣,只要自己能算計到的,一個都不會拉下。
幾天之後,衛生部檢查組的人離開了淮南,對於懷聖堂胃寧膠囊的調查結束了。調查報告上報到部裡,徐部長親自審閱了相關文件,對結果非常滿意。
然而,趙啟明事先不知道的是,徐部長還派了另一組檢查人員到達了上海,對懷聖堂藥業的倉庫和質量檢驗工作進行了調查。如果不是從齊雅婷那裡收到消息,他還真不敢相信這位看來耿直的徐部長跟自己玩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遊戲。
開始,奸商對這位徐伯伯的做法感到有點鬱悶,不過仔細想想也就理解了。按常理來看,藥品的問題一般都是出在生產和銷售這兩個環節上。徐部長能在事先通知自己會派人去廠裡檢查,給了懷聖堂藥業兩天的時間自檢,已經是非常照顧自己了。
換位思考一下,官要是做到這一級,考慮問題確實是要甚之又甚,否則很難干的長久。徐部長一方面是要趙啟明盡快弄清楚這件事,同時還是在考驗他。尤其是突然派人去了上海檢查,也是為了提醒趙啟明,自己不會縱容任何人。
況且,在沒有找出問題之前,誰又敢保證這事跟懷聖堂一點關係沒有呢?
整個調查至到一個星期之後才結束,懷聖堂藥廠和醫藥公司兩邊最終的調查結果,讓徐部長非常滿意的。他對趙啟明做生意的態度留下了極為良好的印象,從而對這個年青人有了一個相對全面的認識。
奸商通過捐贈的方式佔領市場,他是明白的。這種做法雖然沾了點銅臭味,但生意人做任何事,不可能一點目的沒有,就是李嘉誠也不例外。
只要能實實在在為老百姓解決實際問題,這本身就是難得的好事。
現在看來,趙啟明能夠堅持生意的原則,對企業的經營管理毫不鬆懈,徐部長覺得這一點也是尤其重要的。藥品不僅可以用來掙錢,更重要還是要治病救人的,絕對不能為了掙錢而忽略了這一點。
被痛打了一頓的鍾全山等臉上的傷好了,帶著一份《邕城生活報》回了上海。朱廣文看到了那篇報導,無法抑制自己壓抑已久的心情,臉上的肌肉抽搐著,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表情。
「好!真是太好了……!鍾經理,雖然上次鄭州那邊出了問題,但那不是你的錯。趙啟明確實是個商界奇材,一開始是我低估了他。不過這次在廣西咱們終於撈回來了,全靠你呀!」說著他把報紙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目光炯炯有神,再次煥發出往日的自信。
朱廣文在痛苦中掙扎了一個多月,連准媳婦都跑了,直到現在才終於贏了一把,對他來說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鍾全山心裡暗自苦笑,心想你不只是低估了他,還高估了你自己……。
他一臉悻悻的笑容,謙虛的答道:「朱總您過獎了,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不過由於這件事,整個懷聖堂藥業的產品在廣西自治區都受到了衝擊,只怕湖北方面的情況也差不多。」
朱廣文笑了:「呵呵,沒錯!伍明昨天下午給我來了電話,說懷聖堂的品種在醫院裡的銷量銳減,武漢三鎮有不少醫院都停止購進他們的貨了。」
鍾全山陪著笑臉,連連點頭:「這可太好了!不知道朱總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朱廣文手指敲著桌面,想了想:「我這邊的器械生意暫時還脫不開身,還要處理藥品這一塊的事情。我看這樣吧……,你來做宏天的副總經理,負責整個麥滋林的銷售推廣工作,幫我分擔一些。」
鍾全山愣了愣,他沒想到朱廣文果然如趙啟明所預料的那樣重用自己:「只怕……我能力達不到。」
「不會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儘管放心干就是了!」朱廣文擺了擺手,態度十分堅決。
他一向是單打獨鬥,而器械生意本身就比較勞神,現在又多了藥品這一塊的業務,一個人全挑起來顯然有些力不從心。而且他明白一個道理,任何生意要想做大,必須要全身心地投入進去,一心不能二用,這樣才能成功。
不過重用鍾全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通過對方的所作所為,尤其是之前出的主意,雖然有些陰損,但絕不失為奇謀。因此他認為此人絕對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人,而且算得上是個人才。
盛情難卻的鍾全山不好再說什麼,點頭應承了下來。看著朱廣文真誠的臉孔,他真想把實情告訴這個可憐的傢伙,但一想起十大傑出青年陳致遠的拳頭和奸商趙啟明微笑的表情,鍾全山就不寒而慄,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接著,朱廣文把麥滋林目前在各個省的情況一一交待給他,讓鍾全山自己拿主意。
在懷聖堂幹了幾年的地區經理,鍾全山對藥品這一套當然駕輕就熟。尤其是趙啟明在公司裡進行的改革,他立刻撿了個現成的,向朱廣文提議。
朱廣文對這種逐層管理的辦法頓時來了興趣,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他的辦法。卻不知趙啟明這一招叫作「請君入甕」,宏天公司眼瞅著就慢慢鑽進了他的籠子裡了。
至於奸商自己,這段時間卻和陳致遠一直呆在南寧,而且他指使豬頭陳又幹了件缺德事。
在中醫一附院的檢查結果出來之後,陳致遠拿著檢驗單去了趟《南國早報》,要求早報給懷聖堂公司正名。因為前幾天另一家報紙《邕城生活報》,針對懷聖堂藥業和胃寧膠囊寫的那篇文章,使廣大消費者錯誤地認為這是一家黑心公司。
根據陳致遠提供的官方證明,《南國早報》在報導中指出,《邕城生活報》上次純屬一派胡言。懷聖堂的藥品不僅沒有問題,在事發之後還及時地進行補救,做出了為受感染的病人賠付治療費用等措施,其行為是人道而且善意的。
《早報》在報導中將檢查報告附了上去,證明《邕城生活報》的確幹了件仇者快親者痛的蠢事,讓懷聖堂蒙受了不白之冤。
不僅如此,陳致遠第二天又去了,向報社透露另一件事:《邕城》報社之所以這麼幹,是因為他們的秋社長拿了別人好幾十萬的好處費。還說自己當初被他敲詐,為了維護十大傑出青年的無上榮譽以及高尚的品德,所以沒有搭理他,這才遭到秋社長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