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話的語氣,跟他們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樣,弄得陳致遠有點迷茫,轉臉看了看趙啟明。此刻他唯一的發現就是這倆人的表情反差太大了。
可總迷茫也不是對勁呀!趙啟明仍然是一動不動,陳致遠真想踢他個***幾腳,從背後扯了扯這傢伙的衣服,然後自己走了過去。
趙啟明不是不想說話,以他現在的心態,實在不知道跟這個把自己害慘了的人說什麼好。
眼前的齊雅婷卻面帶笑容,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搬了兩張凳子給他們,又拿出兩瓶礦泉水遞了過來,弄得陳致遠連連道謝,這傢伙在陌生女孩子面前還是比較懂禮貌的,更何況面前是差點把奸商趙啟明玩成窮光蛋的齊家姐姐。
「最近小型張的行情漲得很厲害呢!上次我跟你報了價之後,你有沒有考慮過咱們下面怎麼走才能更穩妥?」齊雅婷很優雅的轉過身來,向趙啟明問起生意上的問題,稱呼上顯得很親近,主動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暫時沒什麼打算,先這麼收吧。你們家手裡的量現在有多少?」趙啟明想想還是生意重要,跟她聊了起來,但開了口並不代表自己消了氣,這傢伙的臉色還是像被人用鞋底子抽過一樣難看。
齊雅婷笑道:「你上次的提議很好,我爸最近收穫不錯,收到3600版《甲子鼠》,價錢都在170塊以內,《編鐘》收了420盒,均價也只有1920塊。不過我覺得《甲子鼠》量比較大,是個慢熱品種,咱們還是放一放比較好,至於《編鐘》嘛,倒是收夠了量就可以出手了。」
這一瞬間,趙啟明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沒有回答齊雅婷的話,張口問道:「我記得上次聽你說準備去炒股票?」
陳致遠被他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說得一愣,不知道這傢伙哪根筋又搭錯了。而齊雅婷見他問起了股票,心裡卻是由衷的感到高興:「是呀!你也感興趣?現在郵市也有不少人在瞭解股票,你要是感興趣咱們可以去試試。」
「你懂股票嗎?我可是外行。」趙啟明轉變得很快,臉上轉眼間就切換到一團和氣的表情。
齊雅婷不知道什麼原因使他的態度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這個狡猾的傢伙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她俏皮地眨眨眼睛,抿著嘴笑了,自己一向討厭平庸的男孩子,只有趙啟明這種具有跳躍性思維的人才能讓她找到感覺。
「也算不上內行,只是瞭解過,我們開了一門和金融管理相關的課程,提到過國外的股票市場和操作模式。我一直想去股市嘗試一下,可惜我老爸死活不同意投入大筆資金,只讓我買了幾萬塊。」齊雅婷嘟起了小嘴。
他們豐富的表情讓陳致遠這個率直的人心裡直犯嘀咕,忽然覺得眼前這兩個傢伙都不是什麼好鳥,他暗歎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呀,怎麼盡讓自己遇到這種人?
「郵票的事情你和張哥商量吧,到了合適的價位通知我們就成。你那天的提議我想過,看來這行當也玩不了多久了,對於啟動資金的要求越來越高,利潤也比三個月前降了很多,要是有可能轉轉行也不錯。只不過我對股票這東西一竅不通……」趙啟明盡量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他向來認為對於內行來說,外行就是白癡,此刻心裡雖然有了個大概的想法,卻沒辦法實施,拉著齊雅婷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中國證券市場形成時間較晚,1990年12月19日上海證券交易所正式掛牌開業,而當時上市的只有十來支股票,深圳交易所於1991年7月初隨後投入運營。兩大市場的建立標誌著中國證券市場步入正軌,而股票這東西眼下還沒有引起國民的普遍重視。
由於股票市場屬於起步階段,整個1991年的回報率都比較低,基本上是默默無聞,只有少部分投資意識比較強烈的人在交易,每手(一手為一百股)都是五、六百塊錢的投入成本,交易量也很低,從利潤上來說,和郵票相比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沒關係,我這有些相關的書回頭給你拿去先看看,不著急,咱們國家股票市場剛起步,今後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齊雅婷這句話倒是真的,她自己只是撿了鳳凰化工、飛樂股份、真空電子、豫園商場這幾支國有股買了三萬塊錢的。
當時是91年5月,齊雅婷的這筆錢在股市雖然算是筆很大的投資,但是由於最近人氣不夠,成交量更是起不來,齊雅婷平時也不大管,偶爾才去轉一圈。
從齊家回來之後,趙啟明又找機會私下裡勸慰了楊君筱一番,把這件事詳細的分析給他聽。趙啟明很小心的提起這件事,生怕楊君筱受不了刺激:「……楊叔叔你再別去想丟錢的事了,實際上被騙的這幾十萬跟你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主要還是因為我自己社會經驗太少,對人的認識程度還遠遠不夠,出這檔子事是在所難免的。劉光偉只要有了這個心思,總是要找機會下手的,就算你這次沒出錯,他仍然會尋找別的機會,我這麼大意,遲早有一天會讓這傢伙得手。」
楊君筱長歎一聲道:「孩子,叔叔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那可是從我手裡打出去的錢,好幾十萬就這麼沒了,你讓我心裡怎麼能不在乎呀!」
「看您說的,你覺得我今後就只有掙這幾十萬的本事?」趙啟明笑了,他換了種方式開導楊君筱。
楊君筱果然上當,擺了擺手道:「叔叔可沒這意思,啟明是我見過最有前途的孩子,以後還會有成百上行個幾十萬等著你去掙呢!」
趙啟明露出天真而自信的微笑:「這不就得了!所以楊叔叔也別把這事放在心上了,不然我也會過意不去的。這筆錢的事咱們以後都不要再提了。」
趙啟明最後提醒楊君筱,做生意吃虧佔便宜是常有的事,花錢買個教訓也是件好事,至少這筆錢自己現在還花得起,。說到後來連他自己心裡都覺得好笑,一個中學生開導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還從沒聽說過。
楊君筱不得不承認趙啟明說的有道理,思想包袱減輕了許多,雖然這件事的負面影響還是有的,但至少他的心情不像前幾天那麼沉重了。
狡猾的劉光偉現在正躲在上海的一家賓館裡,從張志誠和趙啟明那裡黑了六十萬之後,他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並不怕這兩個人告自己吞了他們的錢,而是擔心遭到非法手段的報復,當時的安徽淮南,和河南鄭州、福建石獅、湖南邵陽並稱全國四大匪城,為了六十萬花幾個錢買條人命並不是難事,更不要說卸了自己身上某個部件了。
在這件事情上劉光偉其實是早有預謀的,第一次炒《夜宴圖》他就想下手捲了趙啟明的八十萬,但沒找著機會,一是因為他和張志誠一起留守在上海,拿不到大筆的現金,二是趙啟明這小子實在是太精了,每次劃給自己收票的錢都不超過二十萬,而李胖子和張志誠又都主張由趙啟明管賬。
分完了錢之後,他的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些,畢竟自己也撈了三十萬,能掙到這麼多也是趙啟明的功勞,他卷款的念頭淡了一些。
第二次炒《蘭花》的時候齊雅婷引發的危機讓劉光偉再次萌發了這個想法,雖然最終還是掙了一大筆,但在他看來這錢掙起來也不是這麼穩當的,說不準哪次就要全賠進去。於是他就準備瞅準機會再弄他們幾十萬,洗手不幹了。
這個機會終於讓他給等到了,趙啟明安排了個外行楊君筱負責上海這邊的事,使他欣喜若狂,隨便編了個理由就從這個傻瓜手裡弄了一大筆。
每個人都有對錢的貪慾,只不過大多數的普通人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所以能夠克制自己的貪念;少數像趙啟明、張志誠這樣的人,能夠將自己對錢的佔有慾化為積極進取的動力,通過自己的努力爭取掙到更多的錢;而劉光偉這類是最無恥的,為了能弄到錢,可以放棄任何做人的原則。
從上海回去之前,齊雅婷給了趙啟明一些與股票相關的國內外資料,讓他回去看看。這小子研究了兩個星期才知道,原來炒股票與炒郵票有這麼多的相似之處,看來要想通過股票來報復劉光偉,還是有可能的。但是炒作這種行當需要人氣,目前只靠少數個人就想像炒郵票一樣在單品種上進行炒作,簡直是癡心妄想。
趙啟明仔細分析了齊雅婷所買的四支股票,發現她買的全都是國有企業的股票,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按照中國人的心態來看,國營企業的可信度要遠遠高於集體、鄉鎮企業,看來這小妮子在研究股票上還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敏感的趙啟明隨後打了個電話給上海的楊君筱,讓他從自己的資金當中抽出五萬塊買進這四家上市公司的股票,然後就不大過問這件事了,就憑目前的上海證券交易所的行市,還不值得自己去花那份心思。
轉眼之間從上海回來已經快半個月了,趙啟明一直過得很鬱悶,每當看著胡雪怡坐在教室裡的背影,他心裡總覺得堵得慌,情緒也變得十分低落,即使是上海那邊傳來的好消息也不能使他從失戀的陰影中擺脫出來。
少年人的感情總是稚嫩和脆弱的,越是早熟,對這種感情上的事體會也就越深,趙啟明正是這樣的人。
而胡雪怡也是如此,自從看到那一幕,傷心、痛苦、失望這幾種複雜的情感一直在折磨著她,那個陌生女孩望向趙啟明的眼神,讓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趙啟明的話。她總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想起這件事,可一點作用也沒有,只要一個人靜下來,腦子不由自主的就會浮現出趙啟明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喜歡一個人有時候真是件很痛苦的事。
趙啟明找肖靜辯解的事情,最後還是讓胡雪怡知道了,這當然也是肖靜的一片好意,作為旁觀者,她看得出這兩個人心裡面在想什麼。這樣繼續下去對雙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所以肖靜還是替趙啟明求了情。
還是那句老話,時間會沖淡一切,在這段時間裡,趙啟明的悶悶不樂胡雪怡是看在眼裡的。思想經過幾天的鬥爭,她覺得還是應該給這傢伙一個解釋的機會,於是這天中午她再一次的留在了學校,之前為了避開趙啟明,她已經有好些天不在學校吃午飯了。
胡雪怡還在心裡暗暗做了個,如果趙啟明今天中午在教室的話,就說明她們之間還有繼續下去的可能,否則的話就從此不在跟他來往。
可巧趙啟明這個倒霉蛋中午放學之前接到李胖子打來的尋呼,剛下課就出去回電話了,胡雪怡以為他回家去了,心裡一酸,站起來就想走,轉念一想,還是留了下來。
原來李胖子已經回到了上海,從張志誠那裡得知劉光偉卷款潛逃的事,氣得他破口大罵,罵完後又聯繫小財神爺,在電話裡接著再罵。不過李胖子心裡還是感到慶幸的,好在他的那一份錢是由自己帶著收票去了,不然也是難逃此劫。
趙啟明現在沒心情扯這些爛賬,可李胖子的好意自己總不好拒絕,在電話旁邊聽他罵了十來分鐘,敷衍了幾句了事。李胖子聽出他有些沒精打采,還以為小財神爺還沒緩過勁來,長吁短歎的安慰一番之後掛斷了電話。
蔫了吧嘰的趙啟明被李胖子這麼一折騰,心裡更不爽了,午飯也不想吃就拖著沉重步伐回到了教室,一進門他就習慣性的看了看胡雪怡的坐位。
無意中的一瞥之後,趙啟明愣是停下了腳步,鬱悶的心情為之一振,他看到的是連日來從未留在學校的心上人胡雪怡,真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