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百森剛剛發出的名片並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盯著邵黑畫出的圖形若有所思地問:「對方是什麼路數門派,一點端倪都沒有嗎?根據以前搜集得到的資料,谷野神秀在奇門遁甲方面的技藝,並沒有高深到無跡可尋的地步,對不對?」
的確,在這個信息交流高度發達的年代,每一個成名人物的背景資料幾乎是完全透明的。除了無所不能、無處不在的長鏡頭狗仔隊之外,還有各個超級大國密如蛛網的間諜系統。二十一世紀,最珍貴、最不可複製的就是高端人才,所以,任何有志於稱霸地球的大國,都會時刻準備擴充本國的人才儲備庫。
蕭可冷適時地插嘴進來:「據美國情報部門的最新資料顯示,谷野神秀對於東瀛遁甲術的研究,就算在日本國內也不是最出名的,排不到異能大師的前十名之內。」
邵黑的峨嵋刺連連揮動,一分鐘之內,畫出了冥想堂四面的簡要地勢,只是在怪屋的四面八方又加了七個網格,與之前畫的第一個完全相同。
他回頭向「亡靈之塔」方向看了看,困惑地自語:「寶塔有八面,怪屋的防守層次就有八面,為什麼不做成六面防守,然後再加天地兩面,按照九宮八卦的規律佈置?難道日本人對於奇門遁甲的研究,不知不覺中超過了我們?不可能……不可能……」
邵白踱過來,粗聲粗氣地問:「那麼,陣勢的弱點全部在陰陽交匯處?對方有沒有特殊的防範措施和反擊手段?我想採用暴力破陣,大家有沒有意見?」
他伸手在網格的不同結合部位指指點點著,五指如鷹爪般瘦削彎曲,沒有絲毫多餘的贅肉。
我下意識地想出聲阻止他,但張百森已經早一步開口:「不到萬不得已,不必動用暴力這種下策。高手過招,又不是市井無賴打架,拳腳來往、炸彈摧毀有什麼意思?如果谷野神秀以為自己倚仗著地利佈陣,明擺著有炫耀的成分在裡面。如果不能把他殺得心服口服,中國的異術界再來日本,只怕會給他們笑話。」
「死穴——」邵黑猛的開口叫起來,舉手指向塔頂。
居高臨下,勢如破竹,站在塔上,的確可以把冥想堂的陣勢看得一清二楚。
「只要有這座塔存在,谷野神秀的所有陣法都會暴露出破綻,但我首先需要弄明白,咱們破陣而入的目的是什麼?張老大,說實話,我並沒感覺到對方的敵意,或者這只是一次誤會?你呢?你感覺到了什麼?」邵黑睏倦地打了個哈欠,瞇縫著眼睛看著邵白。
邵白搖頭不語,眼角餘光向我這邊偷偷瞟著。
張百森伸出右腳,把雪地上的圖形全部抹平,失望地歎了口氣:「我們先退出天井再說吧,天時、地利、人和咱們一項都沒佔到,停留下去,也只是白費力氣。」
這個空曠巨大的天井,總會給人以難言的沉重壓迫之感,至少對我而言,目光每次掠過塔頂,就會想起那段神秘詭異的奇遇。
我們一行人準備返回小院,但只回頭走了幾步,邵黑手裡的峨嵋刺陡然反手擲出,嚓的一聲插在雪地裡,正是被張百森擦掉的圖形中心位置。
「有人在那裡,我感覺到了。他在……他在游動,不停地游動……怎麼回事?我覺得他沉在水裡,潛水或者游泳——唔,我的思路有些亂了,怪屋下怎麼可能游泳?」他把雙手按在太陽穴上,閉著眼睛,皺著眉苦苦思索。
在這種高明的異術對決中,蕭可冷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做為外圍觀眾。
「方位、距離、深度、熱量活動情況?」邵白急切地追問。
邵黑咬著嘴唇,吃力地迸出一句話:「深度大約在……七十米左右,熱量活動不明顯,我感覺對方的呼吸頻率低得超乎尋常,只有……十五到二十次……」他放下手,按住自己左腕的脈門,稍後便肯定地下了結論:「十六次,只有十六次!在劇烈活動的過程中,一個人的呼吸頻率能低到這種程度嗎?真是奇怪極了!」
我們重新回到那些已經不存在的畫前面,按照正常情況,正在游泳中的成年人,正常心跳會維持在一百二十次到一百八十次之間,而不是只有十六次的慢速極限。只有印度的瑜珈高僧進入「假死」狀態時,呼吸才可能有這種表現。
「會不會是——一條魚?你再看清楚一點,對方運動時的骨骼變化到底是什麼樣的?無論如何,我不敢相信谷野蓋這麼一座古怪的房子,只是為了掩蓋住一個地下游泳池的存在!」這一次,連張百森也露出難以置信的駭然表情。
蕭可冷取出一本小冊子,隨手翻了幾頁,迅速遞給張百森:「張大師,這是木碗舟山的地質結構和岩層分析結果。冥想堂建造時,下面並沒有天然形成的石縫或者深井,而山頂的岩石層構成異常複雜,想在地面以下七十米深的位置挖一個游泳池出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邵黑的遙感能力曾上過世界吉尼斯大全,至今仍保持著盲視、隔空猜物兩項的超級記錄,所以大家才會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
「不是魚,人體的發熱量超過魚體的幾十倍,游動方式也截然不同。那是個人、四肢健全的男人——」邵黑嘴裡驟然發出一聲尖叫,身子一晃,差點跌倒在雪地上。
「怎麼了?」張百森迅速扶住他。
「那個人……那個人的運動速度突然提高了無數倍,竟然瞬間垂直向上運動了四十米,天哪!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是怎麼做到的?」邵黑的手用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五官因為太過驚駭而古怪地扭動著。
邵白焦躁地踢著腳邊的雪,不住地唉聲歎氣。暴力破陣的提議被張百森否決後,他臉上明明白白地寫滿了不悅。
瞬間提升四十米,如果是在電梯的高速運行中,也是不難做到的。只是冥想堂下面,不會有什麼電梯,只有光禿禿的石頭。
「一個身份特殊的怪人,或者說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異人——」邵黑放下手,睜開雙眼,俯身拔起峨嵋刺,如釋重負地縱聲長歎。他感知到的東西,沒人可以做出合理的解釋,除非可以親自進冥想堂去看一看。
張百森無語地帶頭走向月洞門,我們需要有個安靜的環境坐下來,好好交流交流對冥想堂的看法。
跨過月洞門之後,經過一道三面全是常春籐枯枝的長廊,轉入一條略寬一些的石板路,從這裡一直向西,就能回到小院。
邵白、邵黑忽然雙雙舉手撓著自己的頭髮,大聲自問:「怎麼?怎麼了?我剛剛做過什麼?」他倆同時停下來,困惑地在自己臉上摸索著,猶如大夢方醒。
張百森低聲催促著:「大家快走,不管什麼事,回去再說,保持鎮定!」他在前面大步開路,邵白、邵黑緊隨,我跟蕭可冷斷後。
「孫龍先生離開北海道時,專程趕到尋福園做了安排,要霍克先生、十三哥以及所有兄弟,從現在起都聽你的號令指揮。特別是剛從美國回來的霍克,他在神槍會的中上層領導人物裡非常醒目,既然孫龍先生連他都納入你的管理範圍之內,足見對你的重視。」
蕭可冷簡單向我介紹著尋福園那邊的留守情況,並且不時地流露出隱隱約約的擔心。王江南等人桀驁不馴慣了,除了服膺孫龍外,從來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她是在擔心我能不能調動得了這群人,這一點真是多慮了。
「有事情我會直接打電話給他們,這幾天你暫時對尋福園多加關注,要大家辛苦一些,小心戒備,特別是注意『黑夜天使』的神偷們,就算睡覺也都要睜著一隻眼睛。」我擔心鼠疫的突然出現,會重新引發一場發生在北海道的南韓人的火並。
回到小院,張百森帶頭匆匆進我的房間,小心地關上門,他才長出了一口氣:「除了蕭小姐外,咱們幾個,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對方的催眠。那人是個絕對的高手,一人發功,對敵五人,並且不知不覺中就讓人上套。看樣子,他對我們幾個瞭解得不少,至少一上來便針對每個人不同的弱點極有針對性地進攻——」
他指向邵白:「尤其是你,太斤斤計較於方寸間的得失,對風說的那些話,殊為不敬,更牽扯到不相干的人。這些話傳到大亨耳朵裡,你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邵白尷尬地苦笑著,走到我面前深深鞠躬謝罪:「風先生,實在對不起,在冥想堂外面,我真的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好像這張嘴都不是自己的了,很多話不由自主地就冒了出來。得罪的地方,請多包涵,請多包涵。」
我笑了笑,這個過節就這樣抹煞掉了。如果不能成功地去除關寶鈴身上的牙蛹詛咒,我真該被別人罵作白癡笨蛋才對。
隔壁房間裡,關寶鈴在低聲唱歌,歌聲深沉憂鬱。
「張大師,我想請你出手破解關小姐所中的獠牙魔的詛咒。谷野神秀那邊,如果不是針鋒相對的敵人,我們可以暫時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