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井」的想法是突如其來產生的,非但外人感到詫異,就連我自己也似乎被這想法嚇了一大跳。其實籐迦和我素昧平生,她的死活根本不關我事,犯不著為她冒險。
古井裡一片漆黑,感覺中好像有某種陰森森的寒氣從黑暗中直捲上來。下面那麼靜,死寂中或許隱藏著無窮無盡的殺機——「蘇倫,要是有『順風耳』和『千里眼』就好了,不管什麼樣的古井,都可以看得通通透透。」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些。
對講機裡傳來蘇倫的長歎:「風哥哥,有這必要嗎?」
鐵娜也在旁邊插話:「風先生,我已經安排人去營地裡把紅外線攝像機取來,那種機器足夠探索到井下的秘密了,完全沒必要冒險。」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她並不忌諱在下屬面前暴露出對我的好感。
我蹲著身子,審度著井口上的花紋,真不明白古埃及人是如何開採出如此巨大的石塊,然後再雕琢以精緻的彩繪花紋的,想必那是一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超級工程吧?一想到籐迦匿藏在深不可測的井底,至少在平面以下七十米開外,我總會覺得面前的一切是不真實的,不過是恐怖電影裡的詭異情節。
石壁光滑冰冷,仔細查看地面上顯現出來的顏色之後,我驚奇地發現即便是在巨大金錠的覆蓋之下,井口附近的地面與墓穴裡其它部分的地面顏色並沒有什麼變化。這一點的確奇怪,按照地球常識,無論是何種光線都會對物體表明造成不同程度的輻射侵害,導致變色、變質。被遮蓋處與暴露處的相交線位置,總應該有某種明顯不同吧?
墓穴裡的怪事太多,我都快感到麻木了。
歐魯的精神緩和了些,不停地向著黑漆漆的井下嗚嗚低叫著,像是無奈的呻吟。
紅外線攝像機的確是無光線狀態下的最佳探索工具,不過有一點鐵娜並沒有考慮到——光線是可以被欺騙的,在這種詭秘莫測的環境裡,我們的本體視覺、聽覺都有可能被蒙蔽,何況是一架沒有思想的人造工具?
比起攝像機來,我寧願相信歐魯這條狗。
我面無表情地向鐵娜搖頭:「攝像機只是輔助工具,希望你能馬上準備沉降工具,再配備給我兩個能力超強的突擊隊員。」
鐵娜受了冷落,臉上有些掛不住,怫然不悅,不過還是揮手命人準備去了。
此時此刻,最希望歐魯能開口說話,告訴我它到底發現了什麼。
我向對講機吩咐著:「蘇倫,要那個馴犬員下來,我需要他的幫助。」
隨即,我聽到那馴犬員的大聲抗議,理由當然是他的愚蠢的馴犬理論。我笑了,因為我知道蘇倫一定會好好「勸說」他下井來的,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從第一眼看到那個叫「巴彎」的士兵,我就能看得出他是個可以「動之以利」的小人物。
在等待巴彎到達的這段時間裡,我抱著歐魯在墓穴的中軸線上走了一遍,希望能改變它最初的判斷。結果,它只對古井感興趣,站在其它墓室裡時毫無反應。現在基本可以判定,籐迦在古井裡,或者說籐迦「曾經」在古井裡。
想起莫名其妙失去靈魂的龍,我有種預感:「籐迦是被束縛在某個地方的,甚至往最壞的地步打算,她的靈魂也已經……」
提到「束縛」這個詞,我會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谷野向手術刀出示的那些照片。那個「有可能是」大哥楊天的人,看上去是不是也被某種東西「束縛」住了?籐迦不會也落在那種怪物手裡了吧?
其實,我該向谷野示好的,若是有機會翻閱那些《碧落黃泉經》古籍,以我的智慧靈光,肯定能發現什麼……
人的腦子總是能夠天馬行空、瞬息萬變地思考,所以在某一間墓室裡,我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滿腦子風馳電掣般狂想著——直到歐魯猛地抬起頭,支起耳朵。這次它的表現,似乎比在古井邊時,更為如臨大敵。
長耳犬的耳朵長度,幾乎超過三十厘米,但當它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時,這對長耳朵竟然像狼犬的尖耳一樣筆挺地豎立著。前面,距離石壁僅有五大步。石壁上,是已經司空見慣的象形文字,表面毫無異樣。
感謝耶蘭的細心,在給每一間墓室連接上照明燈的同時,他還命人給每間墓室命名,採用的是地理學上最標準的坐標軸法。這面牆上,用白色的粉筆寫著「0,9」兩個符號,自然是代表橫軸為零,豎軸為九,那是墓穴南北軸線上最頂端的一間,也就是土裂汗金字塔最北面的位置。
假想一下,若是在這面石壁上開一個無限高的大窗,將會從窗口裡直接看到雄偉的胡夫金字塔。
那麼,歐魯發現了什麼?
這種緊張狀態維持了足足有三分鐘,歐魯呻吟了一聲,身子一縮,重新鑽回我懷裡。
我對著對講機吼叫:「***那個馴犬員還沒到?再唧唧歪歪,直接斃了他!」
我猜那傢伙不想進入墓穴的理由,是害怕法老王的咒語,而不是怕影響歐魯的判斷能力。歐魯在我懷裡大口喘著氣,舌頭伸得老長,顯得疲憊之極。
剛才它的動作,讓我聯想起舊時代高手過招時,全神貫注地戒備,雖然沒有發招攻擊,卻已經耗盡了全身真氣。可惜我既不是孔子的門生公冶長,能聽懂獸語;也不是隔空透視的特異功能大師,能隔著六米厚的石壁看透對面的玄機。
驟然之間,某個問題在我腦子深處倏地一閃——我覺察到從鑽探到突破那石壁的過程中,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肯定是有個問題被忽視了,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我把手放在石壁上其中一艘「太陽之舟」表明,撫摸著那七顆寶石。
埃及壁刻裡,除了對尊貴的法老王的臉精細雕琢外,其餘無論是人、物、獸,所用的線條都非常抽像簡練。我明白那是畫工為了突出對法老王的尊敬——那麼,對這七顆寶石的刻畫,其精緻程度,卻遠遠超出了旁邊圖像裡的山、河、房屋、樹木,雕琢手法完全不同,從某些角度看上去,竟然能感覺到一種立體效果。
寶石全部都是標準的圓形,看不出尺寸,畢竟古埃及繪畫的比例尺是非常混亂的,某些東西被誇大,另外一些又被縮小。大概推測的話,寶石的直徑會有成人的拇指蓋那麼大,像些銀色的扣子,更像——
「啊?不對,是、是……是像按鈕!」我為自己的神奇想法簡直要雀躍起來。
在船的表面鑲嵌寶石的話,只能是裝飾品,如果放任自己的想像力,盡情去推測,那該是七個銀色的按鈕。天哪——既然有按鈕,那麼必定會牽扯到動能、電能、推進力等等等等一系列複雜問題。這不是「太陽之舟」,這是高科技的交通工具,可以是陸地上的車、水上的快艇甚至天空中的飛機、飛船、航天器……
一瞬間,我的腦子裡「嗡嗡嗡嗡」亂響起來,混成一鍋粥。
很早之前,在「太陽之舟」剛剛被發掘出來時,便有考古學家對它的造型大惑不解,因為此前尼羅河流域出土的獨木舟、三桅海盜船、一百二十人划槳大船等等所有船的造型結構裡,都沒有像「太陽之舟」這麼奇怪的。
按照它的結構來看,根本沒有可供水手們坐著划槳的位置,甚至船的兩側平坦之極,連安置船槳的凸起都沒有。
所以,當時考古學家做出的結論是:「『太陽之舟』只是法老王用來觀賞的擺設品,根本沒有實際用處。」
現在,我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推翻這個論點了,「太陽之舟」根本不需要木槳划水的推動力,它本身已經具備了現代動力甚至超現代動力的內部結構。就像二十一世紀滿街飛馳的汽車、七海縱橫的萬噸巨輪、藍天上呼嘯的飛機、太空裡隨地球同步運轉的航天器一樣,它根本是個不屬於古埃及時代的產品。
我的發現,足以讓全球所有歷史博物館、考古博物館裡的精英們大跌眼鏡的了。
我被自己的瘋狂想法震驚得連連後退,身子搖搖欲倒。
無數考古學家和航天研究員,都曾把古埃及金字塔與太空外星人聯繫在一起,並且提出了上萬條「可能存在」的證據,比如金字塔的建築尺寸與天文曆法的關係、比如埃及人的數學、農田灌溉方式、建築藝術……
據我所知,美國本土上最神秘的「51號地區」核心資料庫裡儲存著近五十年來,所有外星人降落地球的資料,而其中超過一半的「外星人遺蹤」事件,是跟埃及或者非洲有關的。
我拚命地做著深呼吸,壓抑著自己混亂的情緒,向中心墓室返回。
這種瘋狂的想法,一旦爆發,簡直可以追溯到無窮遠處。古埃及的人再聰明,也不可能自創自畫出現代交通工具的樣子,就像全球七大奇跡一樣,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像是古代地球人可以獨力完成的。
在我跌跌撞撞返回時,那個子矮小的巴彎已經喜憂參半地跑過來迎接我。
歐魯呻吟了一聲,從我懷裡跳出去,跑回主人懷裡。
我在自己口袋裡胡亂摸索著,因為我需要香煙來鎮定自己的情緒,可惜沒有。
「有沒有香煙?香煙、香煙——」我向他吼叫著,嗓子因狂熱而極度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