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至森早上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驗屍報告和現場勘察報告已經放在了桌子上。
死者名叫周軍,男,21歲,廣西人,師範大學法學院三年級學生。死因是機械性窒息,死亡時間在當晚11點半至次日凌晨12點半之間。從死者脖頸上呈環繞狀,寬8mm的勒痕以及皮膚上殘留的少許纖維看,作案工具應該是一根麻繩。死者應該是蹲在廁所裡大解的時候被人從後面突然勒住的,處在第一個蹲位和第二個蹲位之間的水泥牆上留下了死者的少許皮膚組織,這與死者脖頸後面的擦傷吻合,這說明死者曾站起來掙扎過,但是由於死者身材矮小(身高1.65米),加之水泥牆的高度米),死者最終還是沒有逃脫被勒死的厄運。兇手將死者勒死後,將死者膝蓋彎下,後背*著水泥牆,看起來仍然像大解的姿勢,直至早晨被發現。
在死者所穿的運動褲上無法提取有價值的指紋,從第二個蹲位上提取一枚很模糊的鞋印,無勘驗價值。而且,經調查從當晚11點半至清晨屍體被發現,共有11個人進入廁所,現場基本被破壞。
刑警隊的丁樹成匯報了昨天調查走訪的情況。案發地點為師範大學男生2宿舍三樓左側衛生間。全樓分四層,共221個房間,其中宿舍210個,衛生間8個,圖書室1間(位於一樓),儲物間一間(位於二樓),值班室一間(位於一樓)。宿舍樓每晚10點半關門,次日凌晨5點半開門。住宿男生為數學系、外語學院、物理系、法學院、藝術學院共計1311人。案發當晚不在寢者共83人,其中在校外租房者17人(均已調查清楚,無作案時間。丁樹成說,案發時,這17個人無一例外的在和女朋友做愛)。1人(法學院3年級學生吳涵,住352寢室)在值班室值班,據值班員孫梅所講,吳涵當晚11點和她在值班室聊天至凌晨三點,後吳涵進入裡間的休息室睡覺,再也沒出來,孫梅在值班室裡打毛線聽廣播直至早上整,孫梅打開宿舍大門。五點半左右,孫慶東跑下來說三樓死了人。22人在校外錄像廳看通宵錄像,已經查實無作案時間,因為經調查該錄像廳11點後放映黃色錄像,因此11點左右就把大門鎖上。當晚有20個家在本市的學生回家看凌晨歐洲冠軍杯柏林赫塔對AC米蘭的比賽。(柏林赫塔1:0擊敗AC米蘭,丁樹成說:「那場球我也看了,調查中,這20個學生對比賽的情況描述的基本正確,而且根據其他證據,可以肯定無作案時間。」)。另外23個不在寢的人員正在調查中。
邢至森看看一臉疲憊的丁樹成,「辛苦了。」
丁樹成笑笑,繼續他的匯報。
從案發現場看,除了其他尚未查實的人有作案嫌疑外,也不能排除校外人員作案的可能。師範大學位於本市繁華地段,往來人員比較複雜。師範大學的院牆高僅1.9米,一個成年人可以輕鬆翻越,而且二捨相鄰的院牆外即本市一條主要街道,對面就是動植物園。從二捨來看,由於年代久遠,雖然樓下大門緊鎖,但是窗戶多殘破不堪。一樓的窗戶都裝有鐵護欄,但是正門兩側有自行車棚,完全有可能踩在車棚的雨搭上攀上二樓窗台,打開窗戶後潛入樓內。
從死者的社會關係來看,死者周軍性格開朗,愛好廣泛,不僅在本院,其它院系也有不少人與其熟識,校外社會關係尚在調查中。從調查走訪的情況來看,死者周軍平時為人比較隨和,喜歡開玩笑,沒聽說與人結過仇怨。死者身亡時所穿衣物中無貴重財物,上衣口袋中有人民幣32元8角,而且也沒有哪個人會蠢到去廁所搶劫殺人,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圖財害命的可能。從死者遺物的查找情況來看,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基本的情況就是這樣,還有,」丁樹成合上記事本,「局長昨天下午問那件販毒的案子的具體情況?」他試探地看著邢至森,「要不你上去匯報一下?」
邢至森歎了口氣,把臉埋進手掌中。
前段時間,市局刑警隊突襲了一家賓館,抓獲了幾個吸毒人員。經過突審,吸毒者供出了提供毒品的幾個毒販。局裡經過研究,決定安排其中一個吸毒者扮成買家,赴相鄰的A市引誘最大的一個毒販交易,好徹底打掉這個販毒集團。行動安排得比較周密,但是沒想到作為誘餌的吸毒者其實也是毒販之一,結果在收網的時候他以實現已經約定好的暗號提示了目標人物,行動失敗,不僅誘餌和目標雙雙逃跑,兩名參與行動的幹警也受了重傷。去師大調查命案之前,邢至森剛剛從A市敗兵而歸。
邢至森點燃一根煙,吸了兩口,又沉吟了半響。
「我一會上去向局長匯報,師大的這個案子,你帶兩個人先查著吧。」
丁樹成有點不高興,因為他一直想參與這起販毒大案,而且目睹了兩名戰友的慘狀,作為警察的他更加想親手將毒販繩之於法,然而命令就是命令,丁樹成還是點頭表示服從。
邢至森看出丁樹成有點情緒,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勵。
在C市公安局眼裡,師大發生的命案實在是一個不起眼的案子,這樣的案子在C市每天都要發生十幾起。在警察們看來,周軍的死,只是案頭上一堆函待分析的,冷冰冰的數據和資料,然而,在寧靜的師大,尤其在破舊陳腐的二捨,卻是一個極具轟動性的事件。
方木被保衛處叫去問話的消息當天就傳遍了整個法學院,而且越傳越玄,僅僅一天的時間,方木聽到的版本就是他在課堂裡被當場抓獲,方木奮起拒捕,後來被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拿下,以至於方木晚上回到寢室的時候,在走廊裡遇到的幾個同樓的外系同學投來異樣的目光:不是抓住了麼?
宿舍裡的幾個人對方木的態度也挺反常,躲躲閃閃的,好像無意中知悉了方木的什麼秘密。方木又好氣又好笑,又不知道說什麼,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看書。另外幾個人看方木陰沉著臉,也不敢問什麼,依次悄悄溜了出去,晚上10點的時候,又悄無聲息的一個個回來了。最後,還是上鋪的老五忍不住,把頭探下來問方木:「今天保衛處都問你什麼了?」方木眼睛也不抬的說:「問我是先姦後殺還是先殺後奸!」
「嘿嘿,你這廝。」老五不好意思地笑笑,寢室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下來,幾個人也圍攏上來,七嘴八舌的打聽情況。方木想了想,覺得既然警察沒說要他不要回去講,就把下午保衛處詢問的過程講了一遍。大家聽完後,反而沉默了大半天。半晌,老大緩緩的說:「這個案子……….」幾個人眼巴巴的看著他,「……明顯不是自殺!」
「*!」幾個聲音異口同聲地說。
「呵呵,」老大作躲閃狀,「不過也真夠嚇人的,348的老二說他昨晚還去過廁所呢,沒準當時周軍就已經死在那了。」
「是啊,這回我可不敢晚上去那個廁所了,哎,你們說,」老五一臉神秘的說,「會不會……….不是人幹的?」
「你去死吧,鬼故事看多了吧!」老二說。
「不是我說的啊,」老五委屈的用手向下一指,「他說的。」
方木看大家都盯著自己,也慌了神,「*,就是一句玩笑話,你們還受過高等教育呢,這個也信?再說,他也不是精盡人亡啊」
大家轟的笑開了,隨即,似乎覺得不妥,又都自覺地閉嘴了。
這時候門開了,吳涵一臉疲憊的走進來,袖子挽得高高的,胸前還有不少水漬。
「你們都在阿。」
「三哥,今晚還值班阿?」老五問。
「啊?不,數學系小陳值班。」吳涵放下袖子,「孫姨說什麼也不敢進那個衛生間,是我打掃的。*,累死了。」
「你不怕啊?」老大欽佩的說。
「怕什麼,」吳涵爬上自己的床,把兩條腿搭在床邊。「真看見那小子我就跟他好好嘮嘮,沒準就把案子破了,立一功呢。」他把頭低下來,「方木,下午保衛處問你什麼了,給咱透露點內幕消息。」
「*,三哥,你不是也懷疑我吧?」
「呵呵,你肯定不是兇手。」
「還是三哥瞭解我!」方木做感動狀。
「你沒那膽子!」
大家轟的笑開了。吳涵收回腿,把被子鋪好,「殺人哪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方木想反駁幾句,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快熄燈了,大家拿出臉盆,毛巾,牙刷,香皂,準備出去洗沭,推開門,不約而同的向走廊另一端的衛生間走去。方木最後一個出門,看見吳涵躺在床上不動,問了句:「三哥,你不去啊?」吳涵蓋著被子甕聲甕氣地說:「不去了,累死了,睡覺。」方木聳聳肩,關上門走了。
夜裡,每個人睡得都不安穩,不時聽見床板吱呀吱呀的聲音。大約凌晨一點的時候,方木聽見老五小聲地說:「我要去廁所,有人去麼?」半天沒有回音,老五訕訕的說:「那我也不去了。」方木偷偷的笑了,卻更加睡不著,閉著眼睛,腦子卻在不停的轉動。過了很久,方木才發覺自己一直在想吳涵的話,「殺人哪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殺人,真的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