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按摩師日記 作品相關 38.第21則(2)
    下班後我給爸爸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想去學校看看許朵,想知道她到底怎麼了。爸爸回答說:「別去了,你妹妹正在醫院呢。」

    我聽說許朵有消息了,忙叫她來聽電話。

    「許朵,是你嗎?」我聽見電話裡呼吸的聲音很急促,就知道是她,我太熟悉她的呼吸聲了。

    「是我,姐夫。」許朵淡淡地道。

    「等我回來好不好?別走。」我說。

    「我要回去上晚自習。」許朵還是那種淡淡的語氣。

    「那麼我到學校去找你!」我說,心裡竟然有不見到她誓不罷休的衝動。

    「姐夫,要不要我跟媽媽說一聲?」許朵問。

    「說什麼?」我奇怪地道。

    「告訴她你到學校來找我哇!」許朵冷冷地道。

    「你!」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了,我馬上就回學校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

    許朵說完,不給我回答的機會,立即關掉了手機。

    我對著手機出了一會兒神,心裡一陣悵然,不知道是什麼感覺。說不清到底是擔心她什麼,心裡空落落地。

    我沒有去醫院,知道去了也見不到她。我到門市去停放單車,可能是懶懶的樣子引起了皓潔的注意,她丟下手裡的活走到我面前,仔細地看了看我,然後說:「有問題!」

    我強笑道:「有什麼問題?」

    「你沒精打采的,一定是生病了!」皓潔伸出她纖細白嫩的手指,用背面在我額頭挨了一下,然後又在她自己的額頭上去挨,接著就遲疑地道:「你不燒哇!」

    「我哪裡不舒服了哇?你別瞎猜測!」我笑著道,「我上去了,你今天就別上來了,好好休息吧。」

    「不行!你都這樣子了,我放心不下,我和你一起上去!」皓潔說著,一邊就和我一起出門,真就要關了門和我一起上去。

    我連忙阻止道:「皓潔,我是真的沒事,你別上去了,耽擱了你的生意是大事,顧客買東西不見人就往別處去了,下回也許就不會再來了。」

    皓潔皺眉道:「我哪管得了那麼多呀!我上去幫你做飯去,你自己好好休息就是。」

    皓潔說著已經拉下捲簾門,掏鑰匙鎖了,試了試鎖牢沒有,然後站起身來,在我前頭先走了。

    我見她堅持要上去,懶得和她矯情,隨她去了。

    「皓潔,你真上去給我做飯的話,我就推你晴姐姐出去散散步,好久沒推她出去散步了。你說好不好?」我跟在皓潔身後問。

    「好啊,我喜歡看你和晴姐姐一起散步的溫馨樣子!」皓潔笑著說,「真想坐在輪椅上的就是我哇!」

    「傻丫頭,盡說傻話!」我嗔怪道,「你以為你晴姐姐那樣很舒服?」

    「不舒服但能得到你的心啊!」皓潔說,「能得到男人的心,她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你這丫頭,真是瘋了!」我無奈地說,這時我們已經到了家裡,皓潔去廚房,我便去臥室。

    我將你抱到輪椅上,固定好了,對皓潔說:「皓潔,我和你晴姐姐下去了,我們就在花園裡轉轉,不會去很遠,你等會下來找我們吧。」

    皓潔在廚房應了一聲,我們便出了門。

    秋已經深了,梧桐掉光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花圃滿眼的狼藉,那些曾經茂盛的花草禁不住秋風的肆虐,枯萎了,凋零了。唯一給人生氣勃勃的是冬青,它們青翠厚實的葉子,經歷了幾天的小雨,洗去了葉面上的灰塵,青得直逼人的眼睛。晴兒,但願你的生命不是脆弱的花草,而是能耐嚴寒的冬青!

    我們在花園玩了一會兒,皓潔就下來了,她告訴我說飯菜都弄好了。我便和她一起推著你回去。

    吃飯以後,我安頓了你,便往醫院去,我想去替換爸爸,好讓他好好休息,他老人家畢竟歲數大了,沒日沒夜地熬著,我怕他受不了。要是他再倒下,我可就沒得活了。

    許朵竟然沒走,她還在媽媽的病床前!

    「許朵!」我一見她,心情就特別的舒暢,不由得高興地叫了起來。

    許朵回過頭來,見了我,似乎很興奮,但又強抑著,故意作出感到很奇怪的樣子:「你怎麼來了?」

    「我?當然是來替換爸爸的呀!」我說。我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聲音似乎都有些莫名其妙的顫抖。

    「你來了姐姐怎麼辦?」許朵站起身來,語氣變得十分冷淡,「難道讓她一個人在家?讓她通宵不進食、通宵不翻身、通宵不取尿不濕?」

    她的話像放鞭炮,似乎很氣憤,又似乎很失望,臉上的表情也特別地複雜。

    「你姐夫叫皓潔幫著服侍你姐姐呢。」媽媽解釋說,「看你,像要把你姐夫吃了那樣兒!」

    「皓潔能服侍好姐姐嗎?她可是什麼都不懂!」許朵恨恨地看著我,眼睛裡似乎要噴射火焰出來了,烤灼得我特別的難受。

    我感到滿心的熱情在漸漸地被一種涼意沖淡,這種涼意漸漸地變得幾乎就能浸透了骨髓。晴兒,許朵她竟然這樣說我!

    我默然不語,你知道,我這人受不得搶白,一被人搶白我就會不再說話。我默默地在媽媽床前坐下。許朵也不再說話,好一陣尷尬後,她才對媽媽說:「媽,我回學校去了。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為了姐姐,你就先出去吧。可是千萬別太激動,太動怒氣。以後我再到促醒中心去看你和姐姐。我,走了!」

    她說完,用眼斜了我一下,轉身就出去了。我心裡很是不甘,站起來道:「我送你下去吧!」

    許朵回頭看了看我,沒有出聲,像是默許了。

    她回頭的那一瞬,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種幽怨,一種淒涼和無奈。我的心頓時像被誰用手死死地揪住了似的疼痛。

    我緊跟著她下了樓,到了醫院門前的花圃。她站住了:「姐夫,別送了。」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讓人幾乎為之肝腸寸斷。我也滿懷淒涼,我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是她很快就從那種淒涼的境界中掙脫了出來:「姐夫,我走了!」

    她語氣又變得堅決了起來,而且轉身就走,沒有一點遲疑了。

    我緊跟上去,拉住她的手:「把電話號碼告訴我,你為什麼換號碼?」

    她回過頭來,使勁掙脫我的手,陌生地看著我:「姐夫,我電話都扔了!」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在外面租房住?」我緊逼著她問。

    「關你什麼事啊!」她一聽我問租房子的事就火了,瞪著眼吼道,「你是我什麼人,管這麼寬!」

    她聲嘶力竭的叫聲引來了不少人的張望,一個個都將疑惑的目光提防似的望著我。我羞愧得要死,木然地呆站著,一時便覺得手足無措了。

    趁我呆站著,許朵飛也似地跑了。夜幕下,她跑遠去的背影,在花圃那些枯木的枝條間,顯得那麼淒涼美麗,卻又那麼絕然無情。

    我木然站立,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仰臉朝天,看夜色籠罩著的天空,想在那陰鬱黑暗的地方找到點什麼,可是,陰沉沉的天空裡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一絲絲風,輕輕地從臉頰邊拂過,帶走兩腮的淚水的涼意,直透心底。

    我看了看四周,見並沒有人再注意我,連忙擦乾淨了臉上的淚水,吞嚥了莫名其妙地進入了喉嚨裡的涕淚。我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吶喊,吶喊著:「許朵,求求你了,別這樣對我!求求你了,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這世界上,出了你能理解,沒有誰會理解的,哪怕你姐姐醒來,她也未必能夠理解的呀!你聽我說說,好不好?」

    這聲音誰也聽不到,卻能夠在我寂寥的心靈上空繚繞,像深山巨谷的一聲悶雷,久久地迴響。那聲音的震波,直震得我的靈魂像被一雙巨手撕裂成了兩瓣,血淋淋地晾曬在高山之巔。

    因為怕媽媽看出蹊蹺,我不敢馬上就上樓去,只好在花圃裡,裝出一副賞花的樣子,徜徉著,儘管眼中什麼也不見。我心裡只想著快些恢復平靜,然後好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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