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之中,阿利耶笑了笑,道:「今晚可真是熱鬧啊。」
說著,他回頭向暗黑法師看去,卻見夏爾蒙正看著門外,若有所思,目光越過了大廳中彼此對峙的人們,落到了他們身後的包廂上,黑色的眼眸中有異樣的光芒閃動。
大廳中,藍衣人與灰衣人迅速看清了那四個黃衣人的立場,下意識地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形成了三角對峙的局面。
希拉爾的四個黃衣人雖然在人數上少了一人,但氣勢卻是更加囂張,四個人一起走出,其中一人傲然道:「相信經過剛才那一幕,對於希拉爾王子殿下才是合適的王位繼承人一事,諸位應該沒有什麼意見了吧?」
「哎呀!」一個灰衣人緊接著他的話,大驚小怪地道:「這好酒樓上,怎麼會有一隻狗叫個不停呢!」
黃衣人臉色一變,卻聽另一側藍衣人中也有人道:「對啊,而且叫得特別大聲呢!」
「哈哈哈哈……」藍衣人與灰衣人同時放聲大笑,滿是不屑之意。
那黃衣人怒容滿面,踏出一步,就要發作,卻被身旁一人拉住,只見他身旁之人從容道:「原來克裡斯汀殿下麾下之人要跟隨烏勒殿下的手下,莫不是克裡斯汀殿下打算擁戴烏勒王子了麼?」
此言一出,大廳中登時亂是一片,灰衣人個個點頭稱是,笑容滿面,藍衣人卻無不破口大罵,或指責黃衣人所言無狀,或呵斥灰衣人癡心妄想。
三派諸人吵到激烈處,個個神色激動,奮勇睜先,惟恐自己聲音不夠大,動作不夠強勁一般。大廳之中,吵鬧之聲震耳欲聾,夾雜著無數問候對方父母長輩的粗話。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動的手,當時便只見白光一閃,一隻盛菜的盤子飛了出來,片刻後,無數的盤子跟著飛了出來,在空中劃過優美的曲線,或滑行,或直衝,或撞擊,「辟里啪啦」、「稀哩嘩啦」響個不停,摔得粉碎。
彈盡糧絕之後,眾人無視店家在一旁面無人色,操起手邊桌椅也扔了出去。羅德三人抱頭鼠竄,逃到一邊,只見桌影椅下,人影交錯,三派眾人已然近身肉搏,「砰砰」之聲,拳拳到肉,不絕於耳。
打了一會,黃衣人畢竟少了一人,吃虧不少,明顯處於下風,在連挨了幾下之後,一個黃衣人向後退開,拉住同伴,憤然向其他人喊道:「有種的你們便下來決個勝負!」說完,「蹬蹬蹬」下樓去了。
一個灰衣人冷笑一聲,道:「難道還怕你不成?」手一揮,帶著同伴便往樓梯走去,正要下樓之際,又回頭向藍衣人喊道:「不過你們這幫懦夫,也和主子一樣膽小,不下來也罷了。」說罷大笑而去。
藍衣人一起勃然大怒,怒道:「無恥之徒,等一下叫你不知道後悔怎麼寫的!」說著也是一擁而下。
好酒樓上,大廳之中,遍地狼籍。這場紛爭的源頭,三個看起來很無辜的人,正呆呆地站在角落,不知所措,滿臉茫然。
「你們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羅德吶吶道。
塔爾吞了口口水,道:「好像是因為我們說了幾句話,他們十幾個人就大打出手,幾乎把這裡都給拆了。」
「錯了!」維西突然以很肯定的語氣回答了這個問題。
羅德和塔爾異口同聲道:「什麼?」
維西得意之色溢於言表,道:「是因為我機智的一句話挑起了他們不和,讓他們大打出手,這才讓我們渡過一個難關的。」他嘿嘿笑了不停,很是驕傲的樣子,「你們還不快謝謝我。」
「呸!」
羅德和塔爾今天頭一次這麼合拍。
「三位好啊。」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羅德三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嚇了一跳,以為又有什麼,連忙回頭,只見身後一個包廂門簾一掀,走出一人,面容平凡樸實,一身藍衣,向三人拱手笑道:「請問諸位可是夏爾蒙公爵大人的朋友麼?」
羅德上下看了他幾眼,不答反問道:「你又是誰?」
那人微笑道:「在下名叫德亞,如今在烏勒殿下手下辦事。久聞三位大名,今日得見,真是榮幸之至。」
羅德三人對視一眼,顯然不知道居然有人會久聞自己的大名,當真少見,一時間眾人腰背都挺了起來,看去連塔爾也似乎高了不少。
羅德咳嗽一聲,道:「哦,算你有眼光,那死木頭……呃,夏爾蒙公爵正是我們的生死之交,對了,你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德亞面有歡喜之色,道:「請問三位,今晚可是與夏爾蒙大人一起來這裡喝酒的?」
三人一起搖頭,齊聲道:「不是。」
德亞怔了一下,隨即笑道:「那可太遺憾了。不過見了三位也好,眼下這大廳中一片狼籍,三位剛剛才到,應該還沒來得及吃東西罷。不如請先到我這包廂之中,我請三位先喝上幾杯,如何?」
維西眼睛登時一亮,面露笑容,正要答應,忽見從德亞左邊的包廂中走出了一個老者,兩鬢如霜,但精神健旺,絲毫不見老態。
「羅德、維西,我們可是許久未見了啊!」
德亞臉色微微一變,塔爾不明所以,但羅德與維西都認得他,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拉凱爾大人。」
此人正是納斯達帝國重臣,與大王子克裡斯汀有甥舅之親的前蒼雲前線總將拉凱爾公爵。自從瑪咯斯大會戰結束之後,夏爾蒙統領蒼雲集團,拉凱爾與拉曼兩大名將都隨皇帝巴茲回到了帝都梵心。
當年夏爾蒙初到蒼雲走廊時,羅德與維西都見過拉凱爾,但大戰過後,拉凱爾隨駕回到梵心。這次夏爾蒙回援帝都,大勝之後,百官來賀,羅德等人也見過他一兩次。
拉凱爾微笑道:「兩位這些日子還好吧,另外夏爾蒙大人我也許久不見了,他身體可好?」
維西嘿嘿笑了兩聲,道:「大人放心,我們兩個人好得很。至於死木頭,他還是一天到晚陰陰沉沉的,不過怎麼看估計也會比我們命長一些。」
拉凱爾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後像是這才看見德亞這個人似的,瞄了他一眼。他二人身份懸殊,拉凱爾自不會把他放在眼中,隨即對羅德等人道:「我們許久不見,想請你們進來敘敘舊,你們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吧?」
羅德等人都是一怔,向那德亞看去。只見德亞臉上怒色一閃,但立刻忍了下來,對三人微笑道:「三位請便,不過在下,還有不在這裡的烏勒殿下,可都是成心想與各位以及夏爾蒙公爵結交的。」
「哎呀!」一聲銀鈴般的悅耳輕呼,從德亞右邊的包廂中傳出,只見一隻雪白手掌拉開門簾,走出一位美麗女子,水綠衣裳,明眸善睞,紅唇玉顏,手中一把淡綠小扇,輕輕扇動,風姿楚楚,動人心魄。
這人不是席娜,又是何人?
羅德片刻間已然目光呆滯,便是在包廂之中,阿利耶也忽然感覺到,身後暗黑法師的情緒上也一陣隱約異動,只是他並沒有回頭看去,只在眼角餘光中,發現青瞳一雙淡綠色的妖異眼眸,正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看著暗黑法師。
「怎麼,自己不行,便要搬出主子名號來壓人了麼?」大廳中,席娜語調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是頗為刺人。
德亞皺緊眉頭,臉上怒色又現。對於一介平民的席娜,他便沒有對拉凱爾那麼客氣了,「莫非席娜小姐對我或者烏勒殿下有什麼不滿麼,儘管直說便是了。」
席娜小扇掩口,作害怕狀,道:「啊,我一個小小女子,怎麼敢得罪烏勒殿下。現今梵心城裡,誰不知道烏勒殿下權大勢大,若要害我,便如掐死一隻螞蟻一般。」
德亞冷笑道:「烏勒殿下寬仁對人,決不會任意害人。而席娜小姐你,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人迫害的吧?」說著轉過頭向拉凱爾道:「拉凱爾大人,你說呢?」
拉凱爾看了席娜一眼,微笑不語。
席娜斜看了拉凱爾一眼,卻全然不把這位位高望重的公爵放在眼中,轉頭對羅德笑道:「羅德先生。」
羅德全身都酥,正要說話,卻聽維西搶道:「席娜小姐,有什麼事就說吧?」
席娜微笑道:「自從克頓城一別,我們不覺已許久不見,我想與各位喝上幾杯,一述離別之意,不知幾位可願意賞光嗎?」
羅德、維西還有塔爾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只見席娜、德亞還有拉凱爾都各自站在包廂門口,身後門簾輕動,隱約見房內有人,但是卻看不真切。
大堂上一片沉靜,他們就那麼安靜地站在那兒,等著羅德等人的回答。雖然沒有剛才十幾個人打架那麼激烈,但他們所帶來的壓力,不知怎麼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羅德三人手足無措時,忽地一聲熟悉長笑,阿利耶從包廂中掀開門簾走出,高大的身子擋在門口,向在座眾人笑道:「想不到大家今天都是這麼好興致啊。」
大廳之上,登時人人動容,眼光一時都向阿利耶那裡看去,然後,不約而同地盯著阿利耶的身後。
那裡,是一段輕輕搖擺的門簾。
阿利耶從容道:「塔爾,你不是說要帶羅德和維西來這裡等我,讓我好好請你們吃一頓的嗎?怎麼我一個人在此等了許久,你們也不進來啊!」說話間,他似乎把「一個人」三個字說得重了些。
塔爾兀自一臉迷惑,但羅德與維西對看一眼,異口同聲道:「是啊,原來你藏在包廂裡,難怪我們找不到你了。」
阿利耶微微一笑,向席娜三人拱手道:「諸位,在下與這幾位朋友早已約好,就請下次再讓他們坐陪,可好?」
德亞首先搶道:「無妨,阿利耶先生請便。」
拉凱爾也笑道:「那就下次吧。」
只有席娜注視阿利耶良久,似乎沒有讓步的意思,看她的樣子正要開口,忽然間好酒樓外一陣喧嘩,人聲大起,此起彼伏,粗言穢語甚至金戈聲不絕於耳,怕沒有幾百人以上的規模。
眾人臉色都是一變,快步走到窗前,向街道上看去。只見整條大街之上,人山人海,幾乎都是身著藍、灰、黃三色衣裳的壯漢,從各個角落不斷匯聚而來,在大街上彼此對峙,怒目而視,領頭的正是剛才在好酒樓上打架的幾個人。
很快的,三方人數幾乎都超過了百人,這數百個壯漢雲集在大街之上,氣氛緊張之極。
維西倒吸了一口涼氣,悄聲對羅德道:「這年頭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流氓?」
羅德大有同感,道:「就是,看來如今已經找不到個人英雄,而是群毆的年代了。」
阿利耶看著大街上人山人海,目光閃動,微一沉吟,回過身向羅德三人道:「我們還是先回包廂吧。」說著他微笑著其他人行了一禮,便帶著三人進了包廂。席娜看著他們的身影,欲言又止。
進到包廂裡,維西等人眼前一亮,只見暗黑法師坐在桌旁,看著他們。羅德乾笑一聲,走過去坐了下來,道:「木頭,你也來了啊。」
夏爾蒙緩緩點頭,嘴邊露出了一絲笑意,道:「坐吧。」
維西眼見桌上的酒菜大都沒動,坐下後老實不客氣地先大吃了幾口,嘴裡含著美味佳餚含糊不清地對夏爾蒙道:「死木頭,剛才那麼危險也不出來救我,真是沒義氣,不過算了,我也不和你計較,但你欠我的錢利息再加一分。」
夏爾蒙微笑一下,也不介意,看向阿利耶。阿利耶搖了搖頭,道:「看不清他們身後包廂裡的情況,不過應該有人,估計就是……」
他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夏爾蒙點了點頭,示意他也坐下。阿利耶依言坐了下來,忽然驚覺,這個房間裡少了一人。
那如鬼魅一般,有著淡綠雙瞳的女子,不知何時,已從這個房間裡消失不見了!
※※※
大街之上,一片肅殺。
遠處***,遠遠照來,映在人群中若隱若現的利刃鋒芒,折射出點點寒光。
原來還有人破口大罵、彼此恐嚇的,現在也漸漸收了聲。天上有月,此刻也鑽進了雲層,朦朦朧朧,讓大街上顯得有些昏暗。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或許所有人心裡都已明瞭,只是生死之間,又有多方牽制,多有顧忌,這才保持了暫時的平靜。這條街很大,但在一段路上擠了數百人,也一樣是擁擠不堪。甚至於在最接近處,兩派人只有一步之遙,各自把手放在懷中或藏於身後,虎視耽耽,殺意濃濃。
直到,那夜色忽地一暗。
有風,吹過。
蒼穹如墨。
黑暗裡,陰影處,冥冥中,那一道淡淡光芒,輕輕掠過。
「啊!」
一聲絕望的呼喊,一朵艷麗的血花,一個垂死的人,踉蹌地走出,踩著死去的步伐,旋轉著倒在地下。殷紅的鮮血無聲地流出,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
這個世界靜了下來,那一個剎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然後,利刃向天,圓睜雙目,人們緊咬著牙,呼喊著衝上。
廝殺!
黑暗裡,是誰在無聲地獰笑?
黑夜裡,鮮艷的血花霍然綻放!
血色的河流迅速匯聚,人們如失去理智的野獸,狂怒地撕咬爭鬥,鋒利的刀鋒劃破夜色,黑暗如潮水一般向血腥衝來,擁抱死亡。
絕望的呻吟與獸性的吼叫,在黑夜裡久久迴盪,人影層層,刀光陣陣,無數的血花一齊綻放,燦爛向蒼穹,片刻之後便枯萎。
喘息著,追逐著,生命如此脆弱與渺小。
大笑著,怒吼著,靈魂浸染鮮血與殺戮。
三色衣衫的人們,雜亂的混在一起,眼前彷彿都是敵人,聽到了冥神在耳邊低低獰笑,於是失卻了理智,握緊了刀,奮力衝殺。
多殺一人,也許自己就多活一刻。
夜色中,長街上,這一場赤裸裸、血淋淋的殺戮!
「住手,全部住手!」馬嘶聲響起,長街遠處響起了急呼聲,得到情報的一隊數百人的帝都禁衛軍衝了過來,當先一人,騎馬飛馳而來,五十餘歲,好酒樓上諸人看在眼中,都認出此人是禁衛軍統領坎納托。
只見坎納托臉色肅然,馬不停蹄,指揮著士兵衝進人群,呼喝敲打,強行要分開正在群毆的眾人。但那些人殺的性起,個個眼睛都紅了,哪有那麼容易分開,過了半天,費了老大力氣,禁衛軍士兵才隔開了三派。
坎納托下馬,下四周看去,一顆心不由得向下沉。大街之上,一片狼籍,污血四濺,血流成河,自己每走一步,都似踩在血泊之中,連鞋底都染紅了。
黃、灰、藍三派,此刻都已經在鬥毆中死了一半的人,大街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屍體,一具壓著一具。
而活著的人們,依然怒目而視。
坎納托強忍住泛上心頭的噁心與憎惡,向那幾個看似帶頭的人走去,他年過半百,擔任梵心城禁衛軍統領已有八年,從未見過今日這般大亂,但他心中卻知道不能盲目行事,此間之事,大有背景。
禁衛軍從街道兩頭包抄過來,圍住了這一群人。
「你們是什麼人?」坎納托冷冷地向一個黃衣人道。
「哼」,那人盯了他一眼,目光凶狠,竟無一絲懼色。
坎納托身旁衛兵大怒,一腳踏前就要一個耳光摔過去,卻被年長的主將拉住。坎納托目光從面前之人臉上移開,看向另一人,然後又是另一個。他一個一個地看過去,軍靴踏在血色的街道上,濺起了血污。
「國之將亡了嗎?」他在心頭這麼痛苦的念了一句,人群中有幾張面孔,他分明認得,可是他卻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
「把這一干聚眾滋事的流氓都給我抓回去!」坎納托一聲大喝,手下官兵立刻開始了行動,只是那些犯人卻並不合作,而且大有反抗之意,擺明了不把這些禁衛軍放在眼中。
「憑你也想抓我們?」
「坎納托,你不想活了!」
……
「住口!」一聲怒吼,震懾全場,坎納托圓睜雙目,怒意現於言表,「我知道你們很有背景,但今晚在我職責之內,誰敢反抗,就地正法!」
他疾言厲色,一時竟無人敢接口。坎納托隨即大步走到剛才那黃衣人面前,盯著他,冷冷而低沉地道:「你要反抗?」
黃衣人在他目光之下,不知怎麼心中有些發毛,猶豫了一下,忽地冷笑一聲,終於把手中染血的刀丟下。
坎納托看了看他,眼中滿是不屑,又走到旁邊一個藍衣人身前。那藍衣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澀聲道:「好,今晚我就給你這個統領一個面子。」說完也丟下了手中利刃。
坎納托哼了一聲,轉過身一揮手,禁衛軍官兵立刻向那些人圍了過去。
這時夜色正濃,除了大街之上,四下無聲,但在遠處,卻隱隱有什麼東西,低低咆哮了一聲,如猙獰妖獸,對月狂呼。
坎納托一陣恍惚,似乎眼前閃過了一道影子,間中彷彿還有淡淡的綠色。
「大人!」一聲驚叫,從他旁邊士兵的口中突然傳出,坎納托呆了一下,剛想回頭詢問,忽覺胸口一涼,一柄斷劍,從他胸口刺了出來。
坎納托全身一抖,踉蹌一步,回頭看去,卻見是剛才那藍衣人手中持著那柄斷劍,臉上彷彿大有古怪驚疑之色,喃喃道:「什、什麼?」
鮮血如泉,從傷口噴湧而出,帶走了生命活力。坎納托無力地倒下,意識也漸漸模糊,周圍士兵怒吼著殺向那些兇手的爭鬥廝殺聲也慢慢遠去了。他在臨死之前,心頭浮現的最後一個意識,卻還是思索著:
那一個有著淡綠色的陰影,究竟是什麼呢?
這一個夜晚,這條大街上的人們似乎都失去了理智,殺戮成了無可奈何的結果。黃、灰、藍三派近三百人,彼此爭鬥先死了一半,剩下的全部死在禁衛軍的手中,事後追查,竟找不到一個活口,而禁衛軍也付出了死傷近百人的代價。
這一場大流血大動亂,震動了納斯達帝國上下,史稱「梵心血夜」。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內,大殿之上。
巴茲蒼老的臉上一片鐵青,被病痛折磨的身軀似乎根本容不下他的怒氣,於是散發到整個大殿之上。
「好啊,好啊!真是太厲害了。幾百人規模的大鬥毆、大血戰,連坎納托也給殺了,當真厲害啊。」巴茲一拍身下寶座,厲聲道:「這個國家已經亡了嗎,他們當朕也死了嗎?」
殿上群臣,三為王子居前,百官在後,都低頭俯身,不敢說話。
「咳……」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響起,巴茲痛苦地彎下腰,手撫住了胸口。
「父王!」
「陛下!」
眾人大驚,早就侍立在一旁的醫生立刻跑了過來,查看了一下,緊皺眉頭低聲說了幾句,巴茲卻把他一把推開。過了好一會,年老的皇帝才止住了咳嗽,蒼老的臉因為用力而顯得微微發紅。
甚至連他的聲音,此刻也變地沙啞,聽起來那麼沉痛:「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誰能告訴我?」
大殿之上,一片沉默。
巴茲目光向下看去,看過三個兒子的臉,沒有人和他對視。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了三個兒子身後的百官,如今,那黑袍男子已站在了百官的前列。
那清澈卻深邃的黑色眼眸,一如往日,沒有逃避的意思,直看著年老的皇帝。
巴茲注視著他,片刻後突然沉聲道:「拉曼。」
拉曼應聲而出:「臣在。」
「朕令你即日接管禁衛軍,梵心城自今日起全城戒嚴,入夜宵禁,你調派軍隊,日夜巡邏全城,嚴加防範。」
拉曼身子一震,低聲道:「是。」
巴茲看著他,說出的話一如離弦之箭:「朕給你三天時間,你給朕徹查此事。在此期間,朕給你莫大之權,上至王子下至百姓,你盡可搜其府問其話,如有不從者即可斬之。」
拉曼臉色忽然大變。
「但三日之後,你不給朕一個滿意的答覆,就自行了斷了吧。」
拉曼抬起頭,欲言又止。看著巴茲蒼老卻堅毅的臉龐,他低聲道:「臣遵命。」
※※※
夏天的午後,暗黑公爵府中,半獸人族長傑拉特和阿利耶、青瞳一起坐在大廳裡,聽著站在中央的幾個人口沫橫飛地說著昨晚的事。至於夏爾蒙,則是突然接到巴茲召見,進宮去了。
羅德此刻正發揮著他的特長,手舞足蹈地道:「……那時候我只看見刀光劍影,聽見殺聲震天。那條大街上血流成河,真是慘不忍睹。」說到這裡,羅德兀自心有餘悸,「到了最後,三百多個活生生的人,竟然全都死得乾乾淨淨,我在好酒樓上親眼看到了那個景象,真是慘啊!」
維西接口道:「還不止,禁衛軍也死了不少人。說起來他們也是因為我們幾句話才會起了爭端,我到現在心裡還有些難過呢?」
聽到這裡,座上的阿利耶突然有意無意地看了青瞳一眼,只是那有著淡綠色眼瞳的女子面無表情,靜靜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塔爾白了維西一眼,搖頭道:「說你白癡你還不服氣,連這麼明顯的事你也看不出來?那些人分明就是早有預謀埋伏在那裡的,我猜搞不好就是那三個王子的人。」
羅德道:「他們膽子也真是夠大的,居然在帝都也敢亂來,當皇帝死了啊?」
維西接口道:「不死也差不多了。前幾天不是說皇帝因病連續好多天沒上朝了嗎,梵心城裡到處都有人說皇帝死了呢。」
傑拉特微笑道:「哦,你們從哪裡聽到了這個傳言?」
維西道:「還有哪裡,不就是酒館、茶樓這些地方。呃,好像梵心城裡愛傳這些傳聞的人似乎特別多呢!」
阿利耶突然轉頭向傑拉特道:「族長,你有沒有覺得,最近的流言似乎多了點?」
傑拉特沉吟了一下,緩緩點頭,道:「我也聽到了一些,不過如今梵心城裡山雨欲來,也不足為怪。」
阿利耶皺了皺眉,沒有再說什麼。
青瞳的身子忽地一動,似有所覺,向門口看去,只見夏爾蒙緩步走了進來,傑拉特與阿利耶一齊站起,夏爾蒙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阿利耶首先道:「大人,陛下突然召你進宮,有什麼急事嗎?」
夏爾蒙淡淡道:「還能有什麼大事?昨晚一場大殺,梵心城裡人心惶惶,陛下令我約束下屬,不要添亂。」
「添亂?」阿利耶與傑拉特同時失聲道,就連青瞳也抬眼看來。
阿利耶皺著眉頭,低聲道:「大人,這可是陛下的原話麼?」
夏爾蒙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對傑拉特道:「族長,你即刻動身返回軍營,近日內除你之外,不要再讓半獸人士兵進入梵心城。至於日常生活供給,你與暗黑騎士團的邁爾斯聯繫一下,由他派人進城辦理。」
傑拉特猶豫了一下,道:「大人,你的命令我會遵從,但……」
夏爾蒙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笑意,道:「族長放心,眼下梵心城裡是多事之秋,這是權宜之計。今日巴茲陛下在盛怒之中,上意難測。不過只要你我一心,放眼天下,又怕得誰來?」
傑拉特眼中異芒一閃,道:「大人放心,半獸人族自然與大人共進退。」
夏爾蒙點頭,道:「你去吧。」
傑拉特應了一聲,轉身走出。
夏爾蒙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後,轉過身來,對羅德等人道:「你們最近也小心些,不要再出去了。」
羅德怔了一下,維西已然叫道:「什麼,死木頭你想把我們關起來啊?是不是你也怕我們給你惹麻煩!」
夏爾蒙搖頭道:「不是,我是怕有人為了我找你們麻煩。」
維西還要再說,卻被羅德拉了一下,只聽夏爾蒙又道:「眼下梵心城裡,劍拔弩張,一點小事都會引發流血廝殺。你們幾個都是我的人,如今在梵心城裡,我的地位微妙,朝堂上敵友難辨,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仇人。」他蒼白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絲的暖意,「我是不想你出事。」
維西怔了一下,嘴巴一扁,揮了揮手,道:「好了好了,你突然這麼有人情味我不習慣,反正不出去又不會死人,大不了發呆就是了。」
眾人都笑,只有夏爾蒙淡淡道:「你放心,我們過不了多久句要回克頓城了,到時你想怎樣就怎樣。」
維西等人大喜,阿利耶臉色卻是一變,叫了一聲:「大人……」
暗黑法師卻沒有回答,把目光投向窗外,那裡陽光明媚,是一個好天氣呢。
※※※
大陸歷一零七七年六月十一日晚,在納斯達帝國帝都梵心城裡發生的「梵心血夜」事件,影響深遠,波及全國,而帝都梵心城更是首當其衝,在血案的第二天,巴茲一聲令下,梵心城幾乎立刻成了一個孤城,全城宵禁,大街上來往巡邏的禁衛軍一隊接著一隊,比行人還多。
這座巨大城市原本的寧靜被一掃而空,而一直壓抑在平靜下的緊張卻終於撕去了偽裝,赤裸裸的登場。數十萬的梵心民眾,屏息以待,注視著這逐漸進入高潮的權爭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