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蒙先生,」她笑著道,「許久不見了。」
夏爾蒙回復冷靜,面上露出笑容,道:「真是稀客啊。梵心一別,不知不覺已過半年,你可好麼?」
席娜小扇輕輕扇動,微笑道:「好,一切都好。半年不見,夏爾蒙先生風采更勝往日,手握重權,為國戍邊,想必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夏爾蒙心下一凜,他此刻身為蒼雲集團總將,身份公爵,放眼納斯達,幾乎已是位及人臣。「飛黃騰達」之意,令人捉摸不透。
心下念頭翻轉,但黑袍男子面色如常,含笑道:「小姐說笑了。我身受陛下厚恩,自當盡心竭力以報陛下。飛黃騰達之事,從未想過。」
席娜眼波如水,在暗黑法師身上流轉,清涼之意,隱隱而來。只見她淡淡一笑,岔開話題,道:「眼下春光明媚,早聽說先生府上花園裡春意滿園,不知可否參觀一下?」
夏爾蒙微笑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不料羅德見自從夏爾蒙進來之後,席娜便始終與他說話,連眼睛也不斜上一斜,便往前走去,口中道:「說到花園,這裡再無人比我更熟悉了,不如讓我為你……」
他的話突然中斷,在他面前出現了阿利耶,只見阿利耶和顏悅色,微笑道:「羅德先生,席娜小姐遠道而來,只怕還有些公事和夏爾蒙大人商量,不如且讓他們二人獨處,如何?」
羅德自阿利耶加入蒼雲集團後,就對他有些說不出的害怕。眼下一聽,心中憤怒,正要開口反駁,卻見阿利耶笑容中一雙眼裡卻有針般尖銳目光,心裡咯登一下,什麼話都窒在了口中。
席娜看了看阿利耶,忽地向夏爾蒙道:「這位先生氣宇軒昂,前番在梵心城卻未見過,不知可是你新收的得力部下麼?」
夏爾蒙看了阿利耶一眼,只見他神色從容,面含微笑,站立在原地也不言語,乃道:「他是個人才。」
席娜目光一閃,小扇似乎也停了一下,道:「哦,居然能得到夏爾蒙先生的誇獎,」說著,她轉頭看著阿利耶,繼續道:「看來你果然不簡單啊。」
阿利耶淡淡一笑,道:「大人他過獎了。在下平庸之輩,得大人賞識,是我的榮幸。」
席娜深深看了他一眼,嘴邊微露笑容,轉身向外走去。夏爾蒙跟在其後,就要跨出門欄時,她又停下了腳步。
「這不是上次梵心街頭的那位姐妹麼?」她有些吃驚地看著青瞳。
不知怎麼,望著這清秀女子看來的目光,青瞳竟下意識地一縮身子,彷彿要躲避痛苦回憶一般。夏爾蒙正要開口,卻又聽席娜道:「咦,你的眼睛?」她恍然大悟,「莫非你便是最近新上任的『暗黑騎士團』的軍團長青瞳小姐?」
夏爾蒙看見席娜詢問的目光,點了點頭。
席娜立刻露出親切笑容,滿心歡喜地走上前,用左手輕拍青瞳肩膀。青瞳本要躲閃,忽見暗黑法師看來的目光,不知怎麼便站立不動。
「恭喜你啊,青瞳。當初夏爾蒙先生慧眼識才,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說到這裡,她忽然發覺掌下的肩膀有輕微的顫抖,彷彿正在忍耐什麼,立刻放手笑道:「今後你可要好好報答他哦!」
其實當初出錢買下青瞳的是席娜本人,但她說話間竟似乎把此事完全忘卻一般。
青瞳聽到了「好好報答」四字,身子一震,目光忍不住向暗黑法師看去。
深深的眼眸,如碧綠的大海,倒影著那黑色身影,一直映入了靈魂。
只是,黑袍男子卻正好轉過身子,面對席娜,微笑道:「小姐,請。」
席娜瞄了一眼青瞳,也不言語,微笑著向門外走去。暗黑法師和她並排而出。
青瞳望著他們並行的背影,嘴角微微有些發白,竟沒有跟出。
大廳裡,忽然陷入了沉默。
※※※※※
精巧的迴廊,曲曲折折,向前延伸。
兩個人順著迴廊,向前走著。
微風徐來,有春天花的香味,草的清新,如情人溫柔的臂彎,輕擁你入懷。陽光斜照,也彷彿慵懶無力,薄薄依在欄杆,在地上輕輕劃出一條線,這邊是影,那邊光亮。
她一襲青衫,漫步行走於那光影之間,陽光輕拍她雪白肌膚,有淡淡紅暈。從側面看去,那盈盈眼波似水,似解人意,卻欲語還羞。
迴廊中,一時無聲。只是天地間不知名處,有鳥聲清脆,遠遠傳來,如傾如訴。
那淡綠小扇,輕輕搖出,扇出縷縷絲絲涼風,吹動她烏黑秀髮,在臉畔飄動,有未知幽香,輕漫於空氣中。
春天,可是個溫柔的季節麼?
就連暗黑法師的眼睛,此刻也這般純淨,這般清澈。
「夏爾蒙。」席娜開了口,打破了沉默。她直呼名字的話語,令人有異樣感受。
黑袍男子向她看去。
只見她笑顏如花,清艷照人,徐徐道:「希拉爾王子向你問好。」
那一把現實之刃,一刀斬斷了春天!
夏爾蒙瞳孔微微收縮,眼神瞬間深如大海,不可見底。只聽他道:「多謝殿下掛念,請席娜小姐也替我向殿下問好。待有日回到梵心,夏爾蒙必定登門拜訪。」
他微笑著說,只是那看似熱情的笑容,卻彷彿凍僵了整個春天。
席娜恍若不覺,微笑點頭,道:「你太客氣了。其實希拉爾殿下對先生你仰慕已久,上次在梵心相見,時日太短,瑣事太多,不及與先生詳談,殿下常引以為恨。若先生回到梵心,不消說,殿下他肯定是第一位前來拜訪之人。」
夏爾蒙眼中精光一閃即沒,道:「多謝殿下抬愛,我實在受之有愧。其實論才能氣度,我遠不及拉曼伯父。他老人家現正在梵心城,殿下何不找他談談,想必會有所得。」
席娜微怔,旋笑道:「拉曼大人與你都是帝國名將,國之棟樑,希拉爾殿下對他老人家也是敬慕不已的。只是如今拉曼大人深居簡出,除了陛下召見,尋常訪客大都不見。殿下本欲拜訪,但主人不樂,只得作罷。」
夏爾蒙心下一驚,片刻間已對帝都形勢明白了七八分,腦中念頭急轉,口中卻笑道:「拉曼伯父他性愛清淨,長年身處軍營前線,想來對梵心城中生活方式還不大適應。假以時日,當有改觀。」
席娜看了黑袍男子一眼,笑了笑,突然問道:「當今巴茲陛下年歲已高,但世子之位,空懸多年。至今仍不見陛下有立嗣之意,朝野上下對此議論紛紛,人心浮動。夏爾蒙先生深得陛下器重,卻不知對此有何看法?」
夏爾蒙心中又是一驚,只覺得席娜語鋒越來越利。但他是何等樣人,權衡利弊後立刻答道:「此為陛下家事,我雖蒙陛下青睞有加,仍不宜多說。」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目光炯炯,望著席娜,道:「立嗣之事,是陛下大忌,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小姐今日以此問我,不知有何原因麼?」
席娜眼波一轉,微微一笑,卻不言語,逕直向前走去。
夏爾蒙看著她窈窕身姿,俏麗背影,眼中肅殺警惕之色,越來越重。
二人走過幾個轉彎,便到了花園入口。一進花園,空氣中香味頓時濃蘊了起來。舉目望去,春風吹拂下,滿園鮮花隨風晃動,如癡狂舞者,盡情演出。
「好美啊!」席娜走在花間小徑,讚賞道。
「這裡是前瑪咯斯戍邊大將軍托蘭的宅邸,據說他喜愛花卉,這才精心栽培了這片花園。」
席娜轉頭笑道:「聽老人說,愛花之人多心地善良,氣質高雅。你把這片花園保護得這般完好,想必也是個好人吧?」
夏爾蒙對身旁動人的笑容無動於衷,淡淡道:「我討厭花。」
席娜怔了一下,看著暗黑法師。見他神色如常,並無戲謔之意。感覺到她的目光,夏爾蒙向她看去,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一接觸,席娜便把眼神移到前方,緩步走去,道:「夏爾蒙先生,你認識我有多久了?」
暗黑法師一怔,道:「應該有半年了吧。」
席娜含笑道:「那不知先生你對我瞭解多少,有何印象呢?」
夏爾蒙微笑道:「席娜小姐天生麗質,才能出眾,遠勝於我。在下是欽佩不已的。」
席娜搖了搖頭,道:「你太過獎了。好了,現在公事暫且不說,不如說些私事罷。」
「私事?」夏爾蒙愣了一下。
席娜道:「我是五國聯盟裡的亞克格裡布王國人氏,屬於奧古斯都家族。相信你一定聽過這個名字吧?」
「奧古斯都家族?」冷靜如暗黑法師也不禁動容。
五國聯盟顧名思義,由五個國家組成,分別為亞克格裡布,格多納,埃塔諾,庫普和聖桑多夫。其中以亞克格裡布王國國力最強,為五國聯盟核心。
五國聯盟地處大陸中心地帶的雙湖平原,這裡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平原中心有相鄰兩個大湖——「無憂湖」和「觀月湖」。雙湖平原即由此得名
五國聯盟是魚米之鄉,糧食產量自己自足,但他們卻以商業立國,利用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周旋於四大強國間。幾百年來,財富大量累積,天下巨富幾乎盡在此地。
有錢便自然要權,有權又為賺更多的錢提供了保證。幾百年來,五國聯盟中逐漸出現了少數豪富家族,掌握國家命脈,權勢之大,不稍遜於各國君主,甚至達到了知其家族而不知國王的地步。
奧古斯都家族,便是這豪富中的豪富,權臣中的權臣。
奧古斯都家族三百年前興起,以販賣雙湖魚類起家,大約一百五十年前,當時家主雄才大略,干冒奇險,看準大陸強國間爭戰難休,轉做高風險但更高利潤的軍火生意,就此大發特發,財富滾滾而來。至今已是慾望大陸第一巨富家族,掌握了亞克格裡布王國政權,使原來的亞克格裡布王家成為名副其實的傀儡。甚至有人認為,這個家族還掌握著五國聯盟的對外政略方向。
同時,奧古斯都家族的主業是關係極大的軍火生意,與四大強國都有生意來往,在金錢攻勢之下,甚至在四大強國之內,潛勢力亦是龐大無比。
夏爾蒙轉眼間已從席娜的背景想到了她與希拉爾王子的關係,對奧古斯都家族勢力延伸之廣,暗自心驚。但口中卻道:「久仰大名,奧古斯都家族大名響徹慾望大陸,我如何不知?想不到席娜小姐系出名門。」
席娜在心中把「系出名門」四字讀了一遍,冷冷一笑,忽又警覺,微笑道:「夏爾蒙先生你崛起時間不過半年,卻已名動天下,家族長老對先生才華敬佩不已。在得知我和先生有數面之緣,遂命我代表家族前來與先生結交,還望先生不棄。」
夏爾蒙把席娜面色變化看在眼裡,心裡一動,也不說破,道:「小姐哪裡話,這是我的榮幸。卻不知可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麼?」
席娜搖頭道:「你太客氣了。不過我們倒真是有些請求,要夏爾蒙先生多多幫忙。」
夏爾蒙道:「請說。」
席娜道:「我們以軍火生意為主,而夏爾蒙先生手握重兵,這軍隊裝備之事,我們希望與大人多多合作。」
夏爾蒙眉頭一皺,道:「還有呢?」
席娜道:「蒼雲走廊地扼咽喉,是納斯達和瑪咯斯兩國間唯一通道。由此運送貨物來往於兩國,比起繞道雙湖平原,運費相差太大。所以我們若有需要,還望夏爾蒙先生高抬貴手。」
夏爾蒙看了她一眼,道:「什麼貨物?」
席娜神色如常,道:「都是我們家族外系一些夥計做的小買賣,如糧食,木材一類。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大家是一家人,也要照顧一下,所以也要拜託你了。」
夏爾蒙不置可否,道:「還有呢?」
席娜道:「最後,我們與貴國生意往來已有多年,大家彼此合作愉快。但近日來梵心城裡一些大人們對我們有些意見,幾次上書巴茲陛下,對我們橫加污蔑,說什麼我們在納斯達帝國勢力日盛又常賄賂王公大臣,不可不防。」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竟有此事?」
席娜道:「不錯。此事令人頭痛萬分,家族長老亦憂心忡忡,擔心如此下去,會導致我們和貴國關係受損。而以夏爾蒙先生之才,必定目光如炬,知我奧古斯都家族一片真心,決無他意。」
夏爾蒙不為所動,淡淡道:「多謝長老讚賞,我擔當不起。只是我戍守邊城,遠離梵心,只怕幫不了你們了。」
席娜嫣然一笑,如春風輕拂,道:「你太謙虛了,眼下誰不知夏爾蒙先生你手握重權,深得巴茲陛下信重,權勢炙手可熱。我們不敢多求,只盼先生有日回京,在陛下面前為我們美言幾句,奧古斯都家族便感激不盡。若有幸得先生你眷顧保護,我們銘於五內,必有厚謝。」
夏爾蒙目光一閃,微一沉吟,道:「這些都非小事,請容我考慮一下。」
席娜點頭道:「本該如此。但軍隊裝備方面,我們從事多年,自信無人可及,先生大可詢問。至於其他兩事,奧古斯都家族對先生是肝膽相見,誠心結交,請先生勿疑。家族長老為表誠心,特命我將一件家傳寶物送于先生,以做見面之禮,表我誠意。」
夏爾蒙一愣,道:「寶物?」
席娜微笑道:「正是。而且此物與先生之名正好相配,簡直天造地設一般。我已命人放在門房處,請先生五勿推卻。」
「哦,什麼寶物,竟如此適合我麼?」
席娜看著他,低聲一笑,道:「先生可知傳說中的『魔神裝備』?」
夏爾蒙身子一震,眼中精光大盛,但口中卻立刻道:「不知,請賜教。」
席娜聲音忽轉低沉,道:「魔神即冥神別稱。傳說上古時候,冥神達斯桀驁不遜,引起眾神公憤,圍攻達斯。冥神遂命紫瞳族造『冥神面具』,矮人族造『黑暗盔甲』,而他自己更親手鍛造了魔劍『傷心』,這三件異寶即合稱為『魔神裝備』。據說達斯持此三寶獨戰五大天神,竟支撐了十天十夜,方才落敗,被鎮於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生。」
暗黑法師長出了一口氣,面容恢復冷靜,道:「這是野史傳說,無稽之談,不足為信。」
席娜微笑道:「是,世間俗人,多人云亦云,這才有無數傳說。只是不論傳說真假,我奧古斯都家族都有一件異寶,請先生笑納。」
夏爾蒙直盯著席娜,道:「莫非便是……」
席娜截道:「不錯,便是『黑暗盔甲』。」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皇宮,巴茲寢室。
年老的皇帝半臥於床,靠在柔軟的床墊上,不時發出輕微的咳嗽聲。
一陣輕咳過後,他蒼白的臉返起了淡淡紅暈,顯得因用力而疲倦。他放下手裡的奏章,低頭沉思。不經意間,忽聞到一股苦澀藥味,巴茲一皺眉,抬眼望去,見那一雙芊芊素手,捧著盛著灰褐藥液的碗,遞到跟前。
「父王,你該吃藥了。」希麗婭在床畔坐下,道。
巴茲微微納斯達帝國點頭,歎道:「我一病半年,幾乎都要成了藥罐子了。」
希麗婭微笑道:「你老人家喝下這碗藥,這病不出幾日便好了。」
巴茲啞然失笑,正欲說話,忽聽門外侍者道:「陛下,烏勒王子求見。」
希麗婭「咦」了一聲,巴茲皺眉道:「這倒少見,他居然也會來看我。」說著提高聲音對外邊道:「讓他進來吧。」
侍者應了一聲,便去通報。不一會,烏勒王子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希麗婭把藥放在一旁小桌上,走到一邊。烏勒向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上前向巴茲行禮,道:「父王,你身體可好麼?」
巴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我很好,你起來吧。」
烏勒依言站起,目光往床頭一大堆奏章瞄了一眼,道:「父王,你身體不適,就不要如此辛勞了。若你信得過孩兒,我願為父王分憂。」
巴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身體還好。」頓了一下,又道:「你今日前來,有什麼事嗎?」
烏勒道:「正是。我日前接到一個重要情報,關係我國安危,特來稟告父王。」
巴茲一揚眉,道:「哦,竟有此事,你說!」
烏勒道:「是。我收到消息,蒼雲集團總將夏爾蒙公爵今日竟不經朝廷允許,私自讓半獸人族舉族遷移到蒼雲走廊,視我納斯達朝廷如無物,狼子野心,清晰可見。」
巴茲居然臉色不變,道:「便是此事?」
烏勒道:「不錯。父王,夏爾蒙此人陰沉險惡,除了此事,近日他還連下命令,掌握財權,改組人事,以親信掌握軍隊。我們再不行動,只怕養虎成患。」
巴茲微一沉吟,道:「那以你之見,我們該如何行事?」
烏勒精神一振,道:「父王,對此我早已考慮過了。我們令夏爾蒙回京述職。若他來,則軟禁於京,給他個閒職,另以忠心臣子取代其位;若不來,冊反叛之意確鑿無疑,我們當立刻發兵征討,以絕後患。」
巴茲看了看兒子那充滿自信的臉,心裡歎了一口氣,道:「就這樣了?」
烏勒道:「正是。若他不來,兒臣願統領大軍,伐此無義不忠之人。」
巴茲冷冷一笑,正要說話,忽地胸口一陣疼痛,不由自主地劇烈咳嗽起來。一旁的希麗婭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坐在巴茲身旁,用手輕拍他的後背。
巴茲的臉因劇烈咳嗽而漲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便把手伸往一旁,拿了本奏章,丟給烏勒,示意他看。
烏勒有些迷惑地接過奏章,才看了幾眼,便吃了一驚,連忙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下去。
巴茲緩緩止住了咳嗽,長長出了一口氣,感覺到胸口仍是隱隱做痛,甚至口裡還有淡淡鹹味。
他的心直涼了下去,但面上依舊如故,待烏勒看完,道:「你看完了?」
烏勒皺眉,道:「是。」
巴茲道:「夏爾蒙公爵已於日前送來奏章,言明此事,實為收半獸人族之心,使其為我納斯達效力。」
烏勒臉一紅,欲言又止,半晌方道:「那兒臣告退了。」
巴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
烏勒向他行了一禮,轉身離去。巴茲看著他的背影,眼裡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
待烏勒的身影完全消失,希麗婭忽然道:「父王,此事並非如此簡單。」
巴茲回頭,見女兒細眉微皺,微笑道:「哦,你有什麼看法?」
希麗婭道:「夏爾蒙公爵雖送來奏章,但以時間推斷,他是在半獸人族遷移之日才送來。這樣木已成舟,也可以說是先斬後奏。其中用意,令人琢磨不透。」
巴茲點了點頭,道:「好,你繼續說。」
希麗婭也不猶豫,道:「半獸人遷移之事,無論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有深遠影響,決非一句『以收其心』即可搪塞。但夏爾蒙公爵又送來奏章說明此事,可見他目前還不敢公然漠視朝廷和父王你。以我之見,這應該是一種試探。」
巴茲一皺眉,道:「試探?」
希麗婭道:「不錯,夏爾蒙公爵今日所為,我也有耳聞,足見此人野心不小。但若說他要反叛朝廷,卻未免言之過早。眼下我納斯達帝國正是多事之秋,而夏爾蒙公爵更是邊疆大吏,手握重兵。一個處理不好,逼反忠臣,後果不堪設想。」
巴茲面有欣慰之色,道:「想不到你比你二哥還要明白事理。他雖勇猛善戰,但做事卻欠考慮。也不想想,一個蒼雲集團的總將,手握二十萬大軍之人,豈是他說換就換的?」
希麗婭點了點頭,又道:「不過話說回來,此事也不可不防。對夏爾蒙此人,我們還是小心些好。」
巴茲看著女兒,她的美麗輕輕瀰漫於空氣中,令人有陶醉的感覺。他笑了笑,忽道:「那你對此事,可有什麼好辦法麼?」
希麗婭垂下眼睫,彷彿合上了心門。只是那心靈深處的莫名力量,卻似乎蠢蠢欲動:「為了納斯達帝國,為了父王你,孩兒願親身前往克頓城,見一見這名動天下的暗黑法師。」
她睜開眼,剎那間那美麗如艷陽閃耀,光芒奪目,不可直視。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阿利耶向著公爵府的大廳走去,面色沉靜,但仔細看去,卻見他眼神閃爍不停。
席娜的突然出現,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撼。當年在奧古斯都家族中,他很早便看出了這個旁系出身的表妹外表柔弱,但城府深,心計多,決非池中之物。幾年不見,果然已是家族中獨當一面的人物。
只是從她望來的眼神裡,他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
彷彿有默契似的,他們二人在夏爾蒙面前裝做了不認識的模樣,但對於席娜的到來,他暗自警惕。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家族裡那不可抑制的,巨大的野心。
他們的手,已伸到克頓城裡來了麼?
想到這裡,他心中忽地一動,想起了暗黑法師前幾天在送走席娜時,有意無意間看來的眼神,那是深不可測的一瞥。
他在想什麼呢?
大廳就在眼前,阿利耶深吸了一口氣,拋開了其他想法,走進了大廳。
一進大廳,雖然兩側的門窗都有充足光亮進來,他還是覺得眼前一暗。
那黑袍男子負手而立,背對著他。青瞳站在角落。
而在大廳中央,羅德等人圍在幾個箱子旁,興高采烈。
「呵呵,席娜小姐真是好人啊,才幾天工夫,又送來了禮品。」維西咧著嘴笑道。
「就是,就是,不過對我們這麼好,說來有些奇怪呀!」羅德忽然一幅深沉地道,然後看了看阿利耶。
阿利耶笑了笑,道:「席娜小姐想必有事要求大人吧。」
暗黑法師轉過身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錯,他們有事要求我幫忙,我還在考慮。」
阿利耶目光一閃,道:「哦,那不知大人你考慮的如何了?」
夏爾蒙反問道:「你覺得這個人值得幫麼?」
阿利耶眉頭一皺,心中瞬間轉過了無數念頭,然後斷然道:「值得。」
暗黑法師笑了笑,忽然道:「阿利耶,你好像對席娜小姐很有好感啊?」
阿利耶心裡一跳,道:「席娜小姐原本不同於世間俗人,我覺得她是很有誠意的。」
暗黑法師收起了笑容,來回踱了幾步,道:「阿利耶,你以前見過席娜麼?」
阿利耶剎那間背上出了一片冷汗,如芒在背,但知道此時不可猶豫,沉聲道:「不認識,大人,怎麼了?」
暗黑法師微微低了低頭,彷彿歎了口氣。
阿利耶忽然發現青瞳不知何時移到了大廳門口,擋住了去路。而在他身前,暗黑法師緩緩抬起頭,道:「你還記得那日席娜小姐初見我們時的情景吧?」
阿利耶道:「記得。」
暗黑法師道:「那你記得你對羅德說的話麼?」
阿利耶道:「是,我說『席娜小姐遠道而來,想必和大人有要事相談,不如讓他們獨處』。」
暗黑法師靜靜地看著他,道:「在那之前,我和席娜小姐說了三句話,羅德和她說了一句,但話裡都沒有提到她的名字。也就是說,我們都沒有說她叫席娜,怎麼你一開口就清清楚楚地叫了她的名字出來了?」
阿利耶心裡咯登一下,頭上登時見了汗。
這時羅德在旁邊冷冷道:「自從我第一次聽見你的名字,便覺得有些耳熟。這次聽到席娜小姐說是奧古斯都家族,立刻就想起了前幾年我到五國聯盟時,聽到過這個家族裡出了一個天才阿利耶,只是不知為何在短暫發光後便消失不見。沒想到你跑到這裡來了。」
阿利耶默然。
暗黑法師緩緩向他走去,手邊的暗黑法杖逐漸開始閃亮,道:「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麼,阿利耶?」
阿利耶只覺得前方那無形的黑暗之力逐漸騰起,迎面而來。而在身後,青瞳的壓力亦源源而來。
人生,要怎樣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