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急忙起身行禮,齊聲道:「恭迎左相大人。」一時間哄然巨響,莊重無比。
那中年男子點了點頭,微笑道:「諸位賢侄,今日這一場詩會,乃是由小女為首,老夫退居於後,無須多禮。」待他說完,神犬真人急忙上前幾步,向著他躬身一禮,道:「供奉殿神犬老道,拜見左相大人。」
那左相楚瑜面露驚喜之色,笑道:「不知殿主真人大駕,老夫未曾親自相迎,還請海涵。怎麼,殿主真人對於小女這一場聚會,也有興趣麼?哈哈……」
神犬真人陪笑兩聲,湊在他耳旁竊竊私語,楚瑜面露驚奇之色,抬眼看了人群最後的張然羽一眼,點了點頭。
待到神犬真人退後至人群中,楚瑜輕咳兩聲,朗聲道:「諸位賢侄,還請隨意就坐,小女正在閨中準備,稍待片刻。」言罷,他便招來下人吩咐了兩句,自顧步入後堂,更是將神犬真人也一併帶了進去。
眾人哄然應是,都去搶那最靠前的位子坐了。張然羽不以為意,隨意挑了最遠處的角落坐下,身旁公子們見他青衣素衫,定不是什麼顯赫之輩,還道他是什麼落魄人家子弟,不由頗為不屑,也就不去理睬。
這樣等了一會兒,忽只聽有人喊了一聲:「芸兒小姐來了。」眾公子急忙又將全身上下整理一番,這才端正而坐,靜待佳人。
繼而只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不急不緩,卻像是不知道竟會有這麼多的客人。終於,在眾人眼巴巴的目光之中,一個窈窕身影自後堂緩緩走了進來,淡淡一笑,道:「諸位公子,久等了。」
張然羽聽這聲音,不由心中一驚,急忙抬頭看向那小姐,只見她穿了一件繡襟的白色長裙,料子一看便知是京城雪衣紡的上好絲綢,柔順的長髮只用了一枚精巧的紫玉簪子挽在腦後。她淡淡淺笑之間,如水的眸子更顯清澈動人,便如同她腰際佩玉,清澈通透,溫潤怡人。
這少女生得容貌極美,嬌柔端莊,果然是位絕代佳人。那一眾京中貴族公子也不由呆了一呆,個個面現幾分癡呆之色。
只不過,自從看到那容貌,張然羽頓時吃了一驚,下意識便想躲避,生怕那女子發現了自己。只不過,待他想到自己容貌早已喬裝,這才放下心來,面上卻仍是有些不大自然。
原來,眼前這女子,赫然正是當年京城之中,他與程一月兩人夜探丞相府邸之時,擄走的那位少女,楚芸兒!
只不過,當年那略顯青澀的少女,如今卻早已出落得秀美脫俗,愈發清麗嬌媚,令人心生憐愛。
楚芸兒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一揮手,輕聲道:「小女子久聞諸位公子大名,無緣得見,今日得此良機,實在開心得緊,還請諸位公子勿要拘禮,暢所欲言便是。」
她聲音清脆悅耳,如同黃鶯出谷,分外動聽,那些京中的公子哥兒哪裡見過如此出色的人物,頓時個個雙眼放光,恨不得當場便將她吞進肚裡去。
只聽下首有人笑道:「芸兒小姐才貌雙絕,名滿京城,在下等人今日得見,果然驚為天人啊!」
眾人紛紛應是,一時間喧鬧無比,熱鬧非凡。楚芸兒微微一笑,頷首道:「今日詩會,本就是為了結識諸位公子,小女子才情粗鄙,便將往日所作的一首絕句讀來獻醜,拋磚引玉,還請眾位公子指教一二。」
她略一沉吟,微微抬頭,朗聲吟道:「水漫幽蘿絕去路,波橫老樹拒塵緣。仙蹤綠野憑誰問,夢裡桃源幾次還……」
待到最後一個「還」字說完,下首的眾位公子頓時轟然叫好,也不管聽沒聽懂,個個眉開眼笑,將這詩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楚芸兒靦腆一笑,道:「小女子獻醜了,還請諸位公子各顯才華,向大家展示一番。」
此話一出,眾位公子爺們頓時興奮了起來,個個如同吃了春藥的公雞,你來我往,一個個將自己得意之作顯擺了出來,只盼得到佳人青睞,一親芳澤。
張然羽靜靜坐在下首,聽著那一首首「佳作」被他們朗誦出來,心中不由偷笑不已。這些個傢伙平日裡不學無術,哪裡會作什麼詩,無非便是附庸風雅,「清風朗月,小橋流水」之類的陳詞濫調。
倒是那楚芸兒涵養極好,始終微笑注視著眾人,一言不發,卻也更顯得典雅高貴。待到眾人鬧鬧哄哄折騰了一番,個個累得口乾舌燥之時,便只聽左旁傳來一聲輕笑:「在下有一首新作,如今拿來獻醜,還請芸兒姑娘指教。」
楚芸兒尋聲望去,頓時面帶喜色,微笑道:「原來是裴公子。裴公子乃是新科狀元,才情絕艷,博古通今,便是連聖上也讚不絕口。小女子今日有幸得聞公子佳作,實在是三生有幸。」
那人聽到心中的佳人誇獎,頓時眉開眼笑站了起來,向著四周拱手行了一禮,道:「既然芸兒姑娘不嫌棄,在下這便獻醜了。此詩名為『劍吟』……」
他略一沉吟,朗聲道:「劍歌未徹角笙寒,不尋軒檻列清尊。此志裁出無限恨,獨留江晚向黃昏……」
這四句詩一念完,身旁頓時一陣鴉雀無聲,這首詩雄渾激昂,更難得的是充斥滿腔豪氣,比之那些個紈褲公子的誇誇其談也不知強了多少倍。眾公子哥兒又不是傻子,哪裡比不出優劣,頓時都不敢再吭聲。
楚芸兒面帶微笑,撫掌歎道:「好一句『此志裁出無限恨,獨留江晚向黃昏。』,裴公子果然滿腔熱血,絕頂才情,小女子萬分佩服!」她轉過頭去,吩咐身後的侍婢道:「裴公子棟樑之才,請他上坐。」
那侍婢應了一聲,去搬了一張大椅來,請那狀元郎上座於此,正好在楚芸兒瑤琴之前。那人得意洋洋地頷首一笑,也不推辭,上前便坐了下來。
他這一上座,那一眾公子哥頓時不高興了,有人陰陽怪氣地說了幾句,無非是說他家世貧寒,出身低賤,氣得那狀元郎滿面通紅,卻又反駁不得。
楚芸兒頓時面如寒霜,冷聲道:「小女子今日詩會,不問貧賤出身,只論才情。若是有哪位自認詩詞勝過裴公子,盡可起身展示,何必口出惡言!」
這番話回護之意明顯,那公子哥們頓時無話可說,場面一時沉寂了下來。楚芸兒向著那公子微微一笑,略作安慰,頓時引得這狀元郎神魂顛倒。
自始至終,張然羽都靜靜坐在下首,看著眾人賣弄風雅。他對於詩詞之道實在一竅不通,也正好樂得其閒,笑看熱鬧。
待到那狀元郎起身吟詩,他卻頓時雙目一亮,繼而不由暗暗叫苦,心中更是感歎:未曾想今日這一場詩會,倒是滿場皆是舊識!
原來,那位文采非凡的狀元郎,赫然正是當日受張然羽與醉道人資助,進京趕考的落魄書生——裴元!
只不過,看他如今錦袍玉帶,神采飛揚,又哪裡有半點當初落魄絕望的樣子。更何況言語之中,竟似是對楚芸兒大有情意,張然羽生怕他認出自己,下意識向後縮了縮身子,隱藏在角落陰影之中。
只聽楚芸兒俏聲道:「今日詩會,諸位公子各顯文采,小女子實在欽佩之極。不如,便由我撫琴一曲,大家略作休憩,如何?」
眾人頓時哄然叫好,楚芸兒微微一笑,起身坐在那瑤琴之前,輕聲道:「此琴名為『綠綺』,乃是家父所贈,相傳乃是昔日音律大家司馬相如所傳,琴音飄渺,還請各位公子品鑒一番。」說著,她微一凝神運氣,雙手撫上琴端,輕輕撥挑,只聽陣陣悠揚琴音如流水般傾斜而下,傳遍了整座前廳。
眾公子哥不由屏息凝神,細細欣賞。各有些賣弄之人,隨著那琴音搖頭晃腦,可笑之極。倒是裴元雙目放光,似是覓得知音一般,面帶笑容,寫意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