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向前行了半柱香的工夫,便已走到了這石洞盡頭,只見人群聚集一處,議論紛紛,卻也不再上前。
張然羽心中好奇,上前一看,只見人群盡頭乃是條條甫道,呈扇形展開,這些甫道之間有巖壁相隔,蜿蜒向前,不知通往何處,粗看之下,竟有數十條之多!
看來,此處的岔路選擇,也就是天機真人所說「各人自有造化」的緣由了。
那千餘弟子大多早已想通如此環節,紛紛選擇其中一條而行,頃刻之間便已所剩無幾,其餘弟子斟酌良久,遲遲不敢隨意踏足,便只得僵持如此。
慕容紫玉湊前一看,不由眉頭微揚,輕笑道:「張小賊,你說……我們該選哪一條才好呢?」
張然羽聞言略一踟躇,卻不料身邊湊過一個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張師弟,別來無恙。」
他愕然回首看去,只見那人俊逸瀟灑,劍眉星目,笑容也是極為燦爛,赫然正是長門首徒,天機真人座下大弟子,卓少函。
卓少函向著他打了個招呼,這才似是看到了他身旁的慕容紫玉一般,急忙擺出一副惶恐的樣子,躬身行禮道:「不知紫玉師叔在此,晚輩卓少函,拜見師叔!」
話雖如此,他那掩不住的灼灼目光,早已說明這傢伙自始至終,都是在注視著這位美麗師叔,刻意上前搭訕。
慕容紫玉出身何其高貴,除了張然羽這根木頭,又何曾對男人假以辭色,當下也只是微微頷首以對,和聲答道:「卓師侄不必多禮,此處岔道乃是前往『琅琊福地』必經之路,你快些去吧,莫要誤了形成。」
卓少函眉頭微皺,又怎麼聽不出慕容紫玉話中的不耐之意,心中不由暗自惱怒,。只不過,這位長門大弟子城府極深,面色不變,恭恭敬敬再次行禮道:「師叔有所不知,弟子乃是前來傳訊張師弟,掌門真人有要事相詢,召師弟他速速原路返回相見。」
張然羽聽他如此一說,急忙拱手道謝,轉身便欲返轉,慕容紫玉此刻倒也不好隨他同去,只得假意揮手道:「張師侄,既然掌門師兄有事相詢,你且速去速回,師叔我留在此地等你……」
卓少函詫異之極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對那傳言也不由信了幾分,更是愈發惱怒嫉恨起來。他面帶微笑,頷首不語,心中卻暗自忖道:「還好我及時現身,將那小鬼引開,創造出如此一個難得機會。那小子就此返回,只怕該判為棄權,喪失資格了吧!哈哈哈哈……」
原來,無論張然羽還是慕容紫玉,卻都未曾想到,卓少函帶來的那一個「掌門相招」的訊息,竟然是無端杜撰,全無其事!
而依照赤陽長老公佈的選拔規則,無端退出者,視作自動放棄,取消資格。以此說來,張然羽若是此刻返轉,則會被剝奪資格,再也沒有選拔機會!
不知為何,長門弟子卓少函,竟將張然羽這籍籍無名的少年視作了最大對手,更不惜棋行險招,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誘騙他自動棄權。陰險狡詐,一至如斯!
而此時此刻,一無所知的張然羽,猶自在忐忑不安之間,踏上了這返轉棄權的道路……
混元宗禁地,「琅琊福地」洞口之外。
眼見最後一位弟子踏入洞穴之中,身形漸漸消失不見,天機真人大袖一揮,那巨大洞口之外又是一陣閃爍光華,繼而如同方才憑空乍現一般,又突地消失無蹤,而那面石壁也隨之恢復為一片平整原狀。
這禁地的入門洞口,竟然就此被關閉了!
天機真人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朗聲道:「諸位師弟,這些弟子之中,若是有臨陣返轉之人,自然會被傳送回到混元神殿外廣場之中,我們這就回頭去等候吧。」
其餘幾位長老對此早已知曉,紛紛御起隨身法寶,回轉前山而去。唯有赤陽真人乃是火暴性子,當下沉聲問道:「掌門師兄,不知祖師真人傳訊,究竟又有何玄機,竟是要將選拔改作如此名堂,實在頗為古怪!」
天機真人擺了擺手,長笑道:「個中玄機,自然不是吾等愚鈍晚輩所能通曉,我們只需照做便是,祖師真人自有其安排。」
如此一說,赤陽真人倒也不好再問,於是,混元宗八峰首座長老。同時御起法寶,騰空而去,回轉前山大殿之中。
只不過,話雖如此,掌門天機真人心中,卻也仍是有著幾分疑惑。原來,十數日之前,這位掌門真人突然收到混元宗祖師爺傳訊,直言道將此番選拔比試定於門內禁地,祖師隱居之地——琅琊福地之中,而選拔流程也隨之改為了這莫名其妙的「尋寶比拚」。
這位祖師爺的存在,乃是混元宗千古一大辛秘,從未與外人知曉。此番做出如此古怪舉動,天機真人驚愕之餘,也只得完全遵從安排,所幸尚有十數日時光,足以將一切準備妥善,倒也並未誤了正事。
而為了穩妥起見,其餘七位長老,也只是在昨日殿中商議之時,才知道了這一消息,自然也無法提前通知門下弟子,平白吃了個啞巴虧。
於是,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尋寶選拔」,便在混元宗禁地——琅琊福地之中,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閒話少提,只說張然羽孤身一人返轉而回,卻意外發覺,這原本已然走過的道路,竟是與來時的景象,有了些許差異之處。
原來,通道兩旁,原本是泥土砂石的洞壁,不知不覺間,竟變為了堅硬方正的青石,如同人工開鑿一般,將他引向一片未知的所在……
張然羽心中雖有疑惑,心中卻記掛著掌門相招之事,也就不再留意這變化,只是一路向前疾趕,約莫半柱香的工夫,便來到了這甫道的洞口。
不錯,是洞口。
這少年身處洞中,遠遠地便可見到,那原本被掌門天機真人閉合的洞口,此時卻是盈盈在望,甚至於,還可看到洞口之外的和煦陽光。
只不過,張然羽不知道的是,眼前這一座洞口所通向之處,早已不是自己先前所在的那後山禁地,而是……
他快步走出那洞口,霎時間只覺眼前一片耀眼光芒,洞外竟是艷陽普照,晴朗無雲。只不過,卻又哪有半點後山禁地的影子,分明……就是一處無比陌生的所在!
只見這山洞之外,赫然乃是一片平整如絨的淡紫草坪,從洞口鋪展而去,延綿十數丈之遠。而在這草坪盡頭,則是一條極深的大河,奔湧翻騰而過,這大河兩端有一座獨木小橋相連,雖頗為簡陋,卻也恰可容一人通過。
而在這大河對岸,則乃是一片極為茂密的森林,映著藍天碧水,別有一番韻味,倒是與「有進無出」之中略有相似。只不過,這一片和諧景色之中,卻竟有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坐落在這密林之外的空地一角,略顯出幾分突兀來。
這小木屋看似古樸簡單,似是隨意搭建,卻又彷彿渾然天成一般,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若是換一種惡俗無比的說法,那便是稱作——隱合天道。
閒話休提,且不說這木屋如何古怪,張然羽乍見如此情境,也不由心中詫異,他分明乃是原路返回,卻竟是來到了如此一個陌生所在,此情此景,只彷彿身處夢中,如虛似幻。
只不過,尚未等他回過神來,便意外發現,那小木屋之外的空曠草地之上,竟有一個農戶打扮的中年漢子,頭戴斗笠,倚靠在一方竹榻之上,正自打盹酣眠。
這幻境之中,竟然……真的有人居住?
張然羽心中一時好奇心起,邁開大步跨上獨木橋,渡河來到對岸,小心翼翼來到那竹榻之前,硬著頭皮輕聲喚道:「前輩,前輩……」
那中年漢子一身粗布農戶衣裳,將斗笠遮在臉上,看不清面容,張然羽倒也不敢造次,只得恭恭敬敬靜候一旁。片刻之後,便只聽那斗笠遮掩之下,傳來一個含含糊糊的清朗聲音:「等了這麼久……終於有人來到這裡了。」話音方落,便只見那人緩緩起身,伸手摘下斗笠,微微一笑。
張然羽乍見他真實面目,不由微微一怔。原來,這中年農戶面目丰神俊朗,溫潤如玉,竟是個難得的美男子,與他那一身麻布粗衫的農戶打扮全然不配,倒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書生文士。
只不過,他也只是一個愣神便清醒過來,急忙行了一禮,沉聲道:「前輩,不知此地乃是何處?我原本……」
話未說完,便已被那中年漢子揮斷,大笑道:「我知道你有滿腹疑惑,來來來,先隨我進屋再說。」
言罷,他當先引路,逕直鑽進了那小木屋中。張然羽隨後而入,只見這屋內擺設十分簡單,一床一桌,別無他物。那大漢隨意坐在床沿,將他細細打量一番,突地開口問道:「小傢伙,你是否乃是混元宗弟子,前去『琅琊福地』參加選拔?」
張然羽點了點頭,那中年男子不由莞爾道:「話說……那山洞通道盡頭足有上百條甫道,盡數通往『琅琊福地』,你這小子又是怎麼想到返轉回頭,來到此地的?」
張然羽見這傢伙表情古怪,再聽他如此一說,心中不由泛起一個古怪念頭,卻又不敢隨意說出,只得將自己如何被卓少函傳訊所引,回頭尋找掌門真人之事,盡數告訴了這中年漢子知曉。
那中年男子眉頭微顰,繼而苦笑道:「莫非……真的只是『撞大運』而已?你這小子,運氣也忒好了些!」
張然羽心中頓時透徹明悟,下意識開口相詢道:「前輩,莫非這回頭的路,也是……」
那中年漢子苦笑點頭,證實了他心中所想:「不錯,這返轉回頭,也正是一條通往『琅琊福地』之路。那山洞通道內甫道足有百餘條,每一條都通往不同所在,卻唯有回頭一途,乃是通向這裡,也是我隱居之地。」
隱居之地?
張然羽不由略為一驚,琅琊福地乃是混元宗一處隱秘禁地,據傳乃是門派開山祖師——混元真人開闢修煉所在,神秘莫測,少有人知,縱是混元宗歷任掌門,也不得隨意進入其中。而這中年男子竟說自己乃是隱居與此,他……又是什麼身份?
張然羽腦中一閃,頓時浮現出一個想也不敢想的答案,再也不敢怠慢,急忙跪倒行禮道:「晚輩混元宗三代弟子張然羽,拜見混元祖師真人!」
那中年漢子頓時為之愕然,啞然失笑道:「誰告訴你……我是混元那小子了?」
混元……那小子?
無量天尊,罪過罪過!
張然羽猜測有誤,又聽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頓時嚇得一個激靈,一時無所適從,顫聲問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那中年漢子一身農戶打扮,此刻卻隱隱有幾分隱世高人的意味,只見他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答道:「真名我早已忘記了,也只是記得一個道號而已。似乎……那些個仙道的傢伙,倒是喚我作『重陽子』。過了這麼久,我也記不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