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然羽猛然一驚,這才突然想到,當日地底祭台之上,自己迷迷糊糊,竟是一把便將這「祥物」順手抽了出來。而自此之後,那石室便轟然成灰,更是隨之波折不斷,驚險起伏,倒也始終未曾想到——
那白玉祭台之上,又怎麼會憑空生出一隻木劍來?
更何況,那莫名寶劍出世之時,風雲色變,光芒萬丈,著實氣勢不凡,更絕非凡物。如此看來,自己倒是又撿到寶貝了?
張然羽心中大喜,急忙再看那「寶貝」,卻頓時愁眉苦臉,心中更是一片失落沮喪——「怎麼……怎麼變成了這個死樣子?」
原來,在他印象之中,那神秘莫測,威力無匹的「寶物」,此時此刻,正孤零零地倒插在鬆軟泥土之中,如同一株垂死稻草,隨風搖擺晃蕩,弱不禁風一般。
而那現出原形的半截劍身之上,枯黃乾燥,老朽沉痾,赫然竟還有幾道深深裂痕,彷彿隨時可能折斷碎裂,完全沒有半點「寶物」模樣,反倒是更像一根腐朽枯木,毫無耀眼之處。
莫不是,這寶物神通廣大,已然達到了「返璞歸真」之境?
張然羽心中湧起最後一絲希望,抬眼看向百曉散人,卻見他也是一臉驚愕之相,口中只是不住念叨:「怎麼成了這樣?明明……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看來,這見多識廣,無所不知的散佚仙人,也是完全看走了眼,全然不知所措。
直至此時,張然羽終於完全失去興趣,再也不想看那木劍一眼。只不過,越是不願去想,他腦中越是浮現出那木劍孤零零的模樣,彷彿看到了一個飽受欺凌的孩童,獨自躲藏在角落,忍受著世間冷風冷雨……
不知為何,分明只是一柄木劍,這少年卻彷彿感知到它的生命一般,冥冥之中,已將它當作一個生靈看待,心中生出一絲悔意,幾分憐惜。
於是,他又來到了那木劍之前,隨手一把便將它拔了出來,口中歎道:「既然是我將你帶了出來,也不願拋下不管。也好……多一個不多,今後就跟著我吧!」
說著,他抄起那枯黃木劍,隨手便欲放入懷中「曲徑通幽」之內。
百曉散人眼巴巴看著他如此動作,心中頗有些莫名其妙,暗自嘀咕:「這小子……怎麼和一柄木劍說話?莫不是他大喜大悲之下,患了失心瘋不成?」
倏地,兩人只覺眼前一亮,那枯黃木劍微微一顫,竟瞬間綻放出耀眼光芒,脫開張然羽手心,緩緩盤旋而上,漂浮於半空之際,向著他輕點劍尖,如同頷首示意一般。
接著,那枯朽木劍劍身之上,竟漸漸浮現出碧綠色彩,不斷伸展蔓延,整只木劍都映照出碧綠光澤,如同乾坤之銳,蒼穹之鋒!只不過,這凝碧光澤稍現即逝,與那枯黃之態交替而現,彷彿生長枯敗,花開花落……
一時間,他腦中似是有所明悟,卻又一時摸不到頭緒。於是,這少年下意識地,緩緩伸出右手,輕輕探向那凝碧也似的木劍……
誰知,他的手指甫一觸到那木劍尖端,便只聽「嗡」地一聲,這寶物劍身劇顫,竟然圍繞著他飛舞起來,不但摩肩擦背,偶爾還輕輕挨近他的臉龐,一觸即開,親近之極,就有如一個頑皮的孩子在向父母撒嬌一般……
張然羽凝視著那莫名古劍,只覺紫府之中一顫,竟倏然傳來一陣奇妙的感覺,忽涼忽熱,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的往內鑽入。
「嗤——」耳旁突地一聲輕響,只見那神秘木劍閃爍一番,忽又變回暗黃枯敗的老邁模樣,接著,竟瞬間隱沒無蹤,消失於眾人眼前!
張然羽心中一驚,急忙內視察看,卻只見紫府之內,那已然蛻變為淡青之色的困龍珠之旁,赫然正有一個小小的碧綠光團,輕柔飛舞盤旋,狀似歡愉之極。
而自己手臂經脈之中,卻另有一支細細的淡綠暗線,沿右手中指而下,一路彎曲伸展,尾端正是與那碧綠光團相連,源源不斷,絲絲不絕……
他心頭茫然,抬眼看向百曉散人,正待開口詢問,只聽那老者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搶先問道:「這個……張小友,你……你覺得老夫我,怎麼樣?」
張然羽一頭霧水,答道:「什麼怎麼樣?前輩你……你很好啊。」
百曉頓時眉開眼笑,如同撿到了一個大金元寶,再次小心翼翼問道:「那麼……老夫我從此與你同行,你可願意?」
張然羽毫不猶豫,隨口答道:「當然願意……嗯?」
他猛然回味過來,急忙轉頭看向百曉散人,卻見這老者一臉諂媚笑容,只是嘿嘿賊笑不斷。只不過,在張然羽眼中,那老頭兒一臉詭異神情之上,分明顯現出了兩個大大的字——奸詐!
張然羽心中一跳,問道:「前輩,你……」
百曉擺了擺手,緩緩垂下頭去,低聲哽咽道:「我在那『有進無處』之中徘徊千年,早已忘卻人間塵世之事,更何況……我如今乃是靈魄之身,全無自保之力,若是就此獨闖天涯,也許……也許……唉!」
他抬起頭,滿面風霜滄桑,眼中隱隱淚光閃動,彷彿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獨自忍受萬般孤寂苦楚……
張然羽對這老者尊敬之極,一路行來,朝夕相處之下,更是早已將他視作自己的親人,如今見他如此落魄行狀,頓時慌了手腳,結結巴巴道:「前輩……你……我,我來保護你就是了!」
百曉散人雙眸一亮,卻仍是苦哈哈地問道:「你所言……可是當真?」
「絕無半句虛言!」張然羽點了點頭,斬釘截鐵一般。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夠意思!」百曉散人嘿嘿一笑,眼中滿是狡黠神色,緩緩伸了個懶腰,哪還有半分落魄之相!
張然羽翻了翻白眼,對這老頭兒如此為老不尊,頗有些無可奈何,卻偏偏生不出半點火氣,只得任由他耍寶。
百曉散人見他滿臉無奈神情,似是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卻也著實感動,拱了拱手,肅然道:「既然承蒙小友不棄,今後……若是有用得到老夫之處,大可隨意差遣!」
他神情嚴肅,心中卻早已嘀咕開了:「這小子誤打誤撞,闖入那魔窟之中,誰料卻因禍得福,反被他得了無數好處去。如此看來,定然福緣深厚之極,若是我再不趁機攀上這株大樹,那可才真是瞎了眼了!」
只不過,這一番思緒,他卻是決然不敢說出口的,面上仍是一片平靜之色,反倒是愈發恭敬起來。
張然羽微微有些窘迫,小心翼翼問道:「前輩願意與我同行,自然一百個願意,只不知……是否仍是居於我體內?」他對於百曉寄居體內之事,確實仍有些不大放心。
百曉散人怔了一下,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嘿嘿一笑,道:「這倒大可不必。你可莫要忘了,自己身上可是有那一件寶貝,足夠容納我棲身其中。不止如此,你那兩隻小傢伙,也可一併收歸其內。」
張然羽見他指著自己,下意識一摸懷中,頓時驚道:「『曲徑通幽』?這東西……也可住人麼?」
百曉散人翻了翻眼睛,道:「既然可作儲物之用,自然也可容人居住。更何況……我這不人不鬼的傢伙!」
張然羽這才放下心來,正待答話,耳旁卻突然聽到一聲輕微呻吟,他心中一凜,急忙看向百曉散人,心中更是默念開啟法訣。百曉散人頓時會意,微微頷首一下,便化作一陣青煙,逕直投入他懷中而去,隱沒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