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回到慈安堂,王掌管對於他此次出診的情況問都沒問,看來已經料定周黛雲的病情沒有希望了,馬上安排他忙活抓藥的活,新月也不解釋,悶頭幹活,心想明天池大小姐來,自己的職位自然就變過來。
天將黑,吃過晚飯,新月就要將店門最後一塊門板閉上,忽然看見池大小姐帶著小倩以及幾個護院武師急匆匆趕來,他連忙迎上去,剛要開口詢問,就看見池文清的臉色不善,話頓時嚥回肚裡。
池文清進到店裡,也不說話,美麗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新月,看得新月心裡直發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池文清突然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新月:「你對這個東西有什麼解釋?」
新月接過紙一看,紙張的最上面是六個大字:懸賞捉拿淫賊。下面是一副用筆畫的人像,仔細看這人像,像極了自己。再下面是一些小字,上面寫著:一名江湖淫賊竄入瀘州,以行醫為名,有發現者可告官或告知本派,有重賞。下面的落款是峨眉派。
看到這個懸賞告示,新月的腦袋「嗡」地就大了,霎時間臉漲得通紅,他突然大喊一聲:「我是冤枉的,我不是淫賊。怎麼,你要捉拿我?」
池文清異常冷靜,也不和他爭辯,只是淡淡地說:「我們小店也不敢留你,還是請你另謀高就吧,這裡是十兩銀子,算是今天給黛雲妹妹治病的診金。」
新月看著她春水般的眼睛,那眼睛裡的目光現在變得無比的複雜,見新月凝視她,池文清的目光轉向了別處,她身後的幾名武師看著他的目光冰冷而厭惡,彷彿一起在說:你就是淫賊。只有小倩的目光依然是那麼清純。
新月遲疑了一下,接過銀子,他可不會為了賭氣而拒絕銀子。然後他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最後看了池文清和小倩一眼,池文清的目光停留在屋頂的房樑上,小倩卻是熱切地看著他。
新月感覺腳步異常地沉重,從流落街頭到當藥店夥計,再從夥計到坐堂醫師,然後再變成淫賊被趕出藥店,十二個時辰裡人生經歷了太大的變化,他感覺彷彿做了一場夢一般。
天已經完全黑了,閃爍的星辰如變幻莫測的眼睛,俯視著人間,俯視著一名再次流落街頭的郎中。
新月抬頭看看天,那變幻的星辰,再看看前方黑沉沉的夜,一時之間不知該何去何往。
忽然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新月轉身,只見小倩跑過來,站在他身前,仰著臉看著他:「新月郎中,我相信你不是淫賊,請你不要責怪小姐,她要接管這樣大的家業,容不得半點閃失。
我相信要不了一兩年,江湖上就會出現一名叫新月的名醫,你一定能做到的,只希望你不要自暴自棄,這裡是五兩銀子,作為我對你的祝願。」
新月看著眼前的女孩,雖然天已黑,但新月的目力仍然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小倩又圓又大的眼睛此時在新月心中異常的美麗,他緊緊握住小倩給的銀子,一句話也說不出,心中的感動難以形容。
他喃喃地說:「謝謝你,小倩,謝謝你相信我。」
新月轉身,慢慢走進遠方黑沉沉的夜中。
只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著那有些沉重的身影緩緩被黑夜吞沒,這雙眼睛忽然濕潤了。
新月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慈安堂,一聲之間不知該走向哪裡,只是默默向前走,好一會才從剛才淫賊的思緒中掙脫出來,看看天已經完全黑了,還是先在城裡住上一夜,明天一早就離開這個讓自己倒霉的地方。
找了個最便宜的小客店住下,躺在客店的木板床上,新月仍在翻來覆去想這兩天的事,昨日那個雪白豐盈的屁股有在眼前飄蕩。
在那個尷尬的時刻,那紅衣女子居然能把自己看得如此清楚,倒也真有過人之能,新月不禁奇怪,就是自己的眼力,僅憑當時慌張的一瞥,如果現在走在大街上碰到那個女子,還能否認出,都是很有疑問的事,而她居然能夠把自己畫出來,還畫得如此相像傳神。
新月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憤恨。
那個廢宅明明是自己最先找到的,這個可惡的女人只不過脫下褲子,露出屁股,就佔了自己的地盤,把自己驚走不說,居然還滿街貼出自己的畫像,給自己扣上淫賊的帽子,今後自己行走江湖,尤其是要去少林武當這些名門大派,如果帶著淫賊的帽子,還如何去呢?
想到這裡,他氣得握緊了拳頭,恨的牙癢癢。
思前想後,輾轉反側睡不著,新月乾脆起來,出了小店,在大街上隨意溜躂。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忽然新月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飄逸山莊的門前,他心裡一跳,本能地對這個地方產生一絲恐懼,彷彿馬上會有人出來捉拿他一般。
他馬上扭頭,走進一個岔路,繼續向前不辨方向地走著。走著走著,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飄逸山莊的後院圍牆,這是一條很窄的小巷。
新月不禁心中苦笑一聲,自己跟這個飄逸山莊看來是有不解之緣的,冥冥之中已經注定。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院牆內傳來極輕微的破空之聲,這是有人以極快的速度奔跑發出的與空氣摩擦的聲音。
新月一愣,有人出來。
他連忙隱藏在小巷邊的一株大樹後,瞪大眼睛看著飄逸山莊的圍牆。
破空之聲由遠而近,一個黑色身影如同巨鳥一般從圍牆內飛越而出,看著他輕盈快捷的身影,新月不禁一驚,此人的輕功比下午在屋頂上埋伏的那個褐衣人要高出許多,速度快得驚人,即使自己要追上他也要很費勁。
在傾聽圍牆內,靜悄悄的,此人進入山莊居然沒有驚動任何人。
昨夜有飛賊進入山莊,今天白天有人襲擊池文清,晚上又有高手來探莊,看來飄逸山莊裡面不簡單,一定有什麼秘密之事。
看著他冉冉消失的背影,自己要不要追上去呢?即使追上去,又能怎麼樣?明日自己就要離開瀘州城了,這裡的一切都將與自己沒有關係。
想到這裡,新月轉身離開,不再理會遠去的黑影。
第二天一早,池文清剛吃完早飯,慈安堂的王掌管急匆匆趕到飄逸山莊,要來見她。最近兩年池文清的父親已經很少管理生意上的事情,整天忙著練劍,生意上的事情逐漸交給她來管理,她也管得井井有條。
王掌管走得很急,胖臉上已經掛滿了汗珠,在客廳裡一見到池文清馬上說:「小姐,不好了,一大早周知府的管家就來到慈安堂,說昨日新月郎中給周小姐的治療效果甚好,周小姐一早醒來就叫肚子餓,不僅吃了兩碗粥,還吃了兩個燒餅,這幾個月來從未有過如此胃口,還下地在花園裡走了幾圈。
周知府歡喜異常,又聽丫鬟說這一次的郎中要徹底根治小姐的病,特意令管家到店裡道謝,還說今天務必請新月郎中再來給小姐治療,知府大人還有親自見一見新月郎中,當面感謝一番。
池文清不禁愣了,新月已經被趕走,這如何是好?
她馬上命人去請爹爹。不一會池莊主就來了,龐總管也跟著進入客廳。
王掌管再把情況向莊主做了稟報,池莊主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龐總管先開口了:「大小姐,那張捉拿淫賊的懸賞告示還在嗎?」池文清點頭,小倩馬上去把那張告示拿過來,池莊主和龐總管一起看著。
這張圖上的畫像真是畫得惟妙惟肖,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純樸,又彷彿看透塵世一切是是非非,活脫脫是新月的畫像,毫無疑問。
龐總管又問:「這張畫像是在哪裡得到的?」
池文清回答:「是僕人在山莊附近的圍牆上揭下的。」
龐總管一聲冷笑:「這種手繪的懸賞告示,其中的這幅畫像不是平常人能夠畫出的,必定是繪畫高手,又要親眼看見過新月,才能畫的如此傳神。
新月前天才來到瀘州城,昨天來到我慈安堂,而且籍籍無名,見過他的人有幾個?這手繪的畫像不是印刷那麼快捷,這麼短的時間能畫出幾張?
畫出幾張畫像,必定要貼在鬧市口,或是城門下,這才能廣而告之。飄逸山莊附近是僻靜之地,他卻將畫像貼在這裡,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已經知道,新月就在我們慈安堂內,他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希望新月留在我慈安堂。」
龐總管的這一番話說得眾人頻頻點頭,連池文清都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