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正要抬出宮門,那四個抬轎的小太監被李宏園一喝,嚇得連忙止住了腳步,停在宮門的中央,李宏園從後面衝上來,蕭峰走在轎子的右前側,他見李宏園兩眼盯著自己,正朝這邊直奔過來,蕭峰左手握緊拳頭,心想看來還是被識破了,先擒了這李宏園再說。只是如此一來,就拖累了段薇茵了。
眼見李宏園就要奔到蕭峰面前,蕭峰的拳頭正要揮出去,忽然轎簾一掀,人影一閃,段薇茵的纖手一伸,已掐在了李宏園的脖子上,這一下兔起鶻落,除了蕭峰,誰也沒看清她的身法,李宏園雖為十萬禁軍的統領,卻實是草包一個,全靠賈似道的關係才坐上這個位置。段薇茵的這一招,別說他無從躲閃,連她怎麼出手的他都看不清,直到她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才知道自己已經被制住了。只聽得段薇茵厲聲怒喝道:「李宏園,你信不信我一掌掐死你!」
李宏園雖然脖子被掐,但臉上卻陪著笑,伸手指指蕭峰道:「娘娘,我看這個人有些可疑,為保險起見,我想再盤查一下這個人,娘娘是深明大義的人,應該不會與末將為難。」
段薇茵手上一用力,恨聲道:「我會!你三番四次地刁難羞辱於我,誤我上香的時辰,我已經忍無可忍了!」她回頭看看蕭峰,對李宏園道:「他是我的隨身太監,何來的可疑?你剛才查我轎子我已經忍了你了,這會兒又來挑釁,你當我好欺負嗎?」
李宏園被她手上用力一掐,立時感覺氣息不暢,呼吸困難,他掙扎了一下,哪裡掙扎得脫,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娘……娘,有……有話到太……太后那……那兒說……」
段薇茵手上更是用力,李宏園的臉憋得通紅,只聽得段薇茵恨聲道:「李宏園,你道我今日不敢殺你麼?」她左手把金牌拎到李宏園的面前晃了晃,道:「我有金牌在手,我捏死你只不過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而已!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李宏園這回嚇得心膽俱裂,他知道她拿著金牌,要殺他確是再容易不過,縱使他再有靠山,她如今一怒之下掐死他,他的靠山此時也救不了他,他全身發抖,哀求道:「娘……娘,末將知……知罪了,您……您饒……饒了我吧。」他已經被掐得臉色發紫,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來,他此時一心保命,哪裡還記得抓什麼刺客?他剛才囂張的氣焰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段薇茵怒道:「你一次次說『末將不敢、末將不敢』,可是你卻一次次地阻撓我出宮,刁難羞辱於本宮,我再不相信你這小人!」
「真……真不敢了。」李宏園嚇得心像打鼓一樣跳,他知道段薇茵再用力一點兒,他就沒命了。
段薇茵忽然「霍」地收回手,袖子一拂道:「今晚我要到廟裡給我二哥上香,殺了你沒的晦氣!」她轉過頭去,喝道:「滾!要是再敢刁難,誤了我的時辰,我也不怕髒了手,立刻殺了你!」
「是是……」李宏園軟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經過剛才在鬼門關前走一回,他縱使覺得蕭峰的身影可疑,也不敢再吱聲了,畢竟性命比高官厚祿更要緊。
段薇茵重新坐回轎子裡,喝道:「起轎!這回誰要是敢再攔我的轎子,環兒你就替我殺了他!」
「是!」環兒高聲答應了。
宮門兩旁的御林軍連忙向後退,人人唯恐退得不及時,會被誤認為攔了路。此時莫說蕭峰喬裝打扮了,就算他大模大樣地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也不敢再出來阻攔。
轎子出了宮門,轉向西面,往靈隱寺的方向而來。四個太監怕誤了娘娘上香的時辰,均甩開大步,拚命往前跑。蕭峰出了宮門,見沿街上的酒樓裡燈火通明,徐徐的夜風迎面吹來,竟恍如隔世,他知道剛才若是真打起來,自己僅剩的一條手臂縱然可以半晌,但斷闖不出床子弓的的重圍,縱使不萬箭穿心,他也會像環兒所說的那樣,傷口再度裂開,流血而亡。他此時心灰意冷,只覺世間的事都與自己無關了,什麼宋蒙之爭,什麼俠義江湖,他都不想管了,他只想好好安葬了柳如浪,攜林煙碧和阿紫退隱山林,從此兩耳不再聞江湖事。
在四個太監拚命的奔跑下,用不了半個時辰,段薇茵的轎子就到了靈隱寺前。
段薇茵下了轎子,讓四個抬轎的太監在門外等候,她與蕭峰和環兒三人進了寺。段薇茵低聲問環兒道:「怎麼樣?接應上了嗎?」
環兒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飛鴿傳書我已經發出去了,但不知道有沒有被宮裡的御林軍截下來。」
環兒話未說完,忽見一身披紅袈裟的和尚領著十七八個和尚列隊快步走了出來,他看看蕭峰,雙手合什道:「請問施主,這是段娘娘的大駕嗎?」
蕭峰點點頭道:「不錯。」
那十七八個和尚當即向三人躬身作禮,那領頭的和尚道:「老衲乃靈隱寺主持,我們恭迎來遲,請段娘娘恕罪。」
段薇茵見再瞞不過,唯有道:「諸位大師免禮。」
眾和尚站直身子,垂首而立,那主持道:「兩個時辰前,老衲接到宮裡的消息,說娘娘要於今晚來上香,為保娘娘安全,老衲已屏退其他的香客,請娘娘跟老衲來。」
段薇茵與環兒對望一眼,心想怪不得進門到現在都沒見到其他人,如此一來,碧雲宮分舵縱使接到信,要進寺裡來接應,也不方便了。段薇茵心中不喜,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應道:「有勞大師了。」
三人跟著主持往大雄寶殿走去,十七八個和尚垂首跟在身後,穿過一長廊時,忽聞得廊旁的桂花樹叢裡傳來小鳥的唧鳴聲。環兒立即附在段薇茵的耳旁道:「接應的人來了,就在附近。」
段薇茵微微點點頭,忽然站住腳步道:「你們兩個不必跟我進去了,就在這兒等我吧。」
環兒答應了,拉著蕭峰走到一旁,讓眾和尚過去。那些和尚見娘娘忽然屏退侍從,雖覺有些奇怪,但絕沒人敢問緣由。
等眾人過去走遠了,環兒領著蕭峰轉到一偏僻的角落,向著桂花叢中也回了幾聲鳥聲,蕭峰問道:「這是你們碧雲宮接頭的暗號?」
環兒道:「是的,她們就在附近。」
忽然一陣微風拂過,暗香淡送中,一條黑影從樹叢中轉出來。
「蕭大哥……」
「煙碧!」雖在黑暗中,蕭峰也已認出這苗條的身影乃是林煙碧。
林煙碧呆了呆,奔過來握著蕭峰的手,蕭峰的右臂被她一拉,立即鑽心的痛,但他哼也沒哼一聲,朦朧的月光之下,只見她眼中淚水盈盈,蕭峰伸出左手,替她擦一擦眼淚,與她分別只是一天一夜,但這一天一夜所經過的事驚心動魄,蕭峰以為再見不到她,此時劫後重遇,仿如隔世一般。
環兒在一旁低聲道:「姑娘,蕭大俠右肩受了很重的傷,還危及到了肺部……」
「啊!」林煙碧驚呼一聲,連忙鬆開拉著蕭峰右臂的手,伸手摸了摸他的右肩,果然包紮得硬邦邦的,她急得連聲問道:「被什麼所傷?傷勢如何?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右手能動嗎?」
蕭峰微笑著道:「沒事,被床子弓射了一箭,幸得段姑娘和環兒相救,替我止了血,現在傷口有些發熱,右手一時還動不了。」
「床子弓?」林煙碧嚇了一跳,在蒙古的軍隊中,她是見過演習的,知道床子弓的威力,她輕輕撫著蕭峰的肩膀,淚水涔涔,顫聲道:「傷口發炎了,你一定很痛吧?」
蕭峰搖搖頭道:「這點兒痛算不得什麼,你別傷心,我沒事。」他頓了頓道:「我已經殺了賈似道了,你把四弟的後事辦了沒有?」
林煙碧點點頭道:「辦了,我已經把他安葬在他父親的身邊,你替他報了大仇,他在天之靈也應該能安歇了。」
蕭峰一時默然不語,想起從此與柳如浪陰陽相隔,永遠再不得見面了。
環兒在一旁道:「姑娘,如今臨安城裡四處在搜查蕭大俠,蕭大俠現在又受了傷,你們還是快些想辦法離開這兒為好。」
林煙碧嗯了一聲,向她道:「環兒,這次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和段姑娘,蕭大哥只怕……只怕……」
「大家都是自己人,林姑娘何必太客氣?」身後忽然傳來段薇茵的聲音,原來她象徵性地拜了拜佛,就讓眾和尚散去,自己往這邊尋來了。
蕭峰替兩人引見了,段薇茵看著林煙碧笑道:「林姑娘外號『起死回生綠衣仙子』,今日一見,果然是人間絕色。」
林煙碧也笑道:「段姑娘才是超凡脫俗呢,你救了蕭大哥,讓我怎麼謝你呢?」
段薇茵道:「蕭大俠對我段家有大恩,又曾救過我的性命,我這次只是出些微薄的力氣,報答不了他的恩情的萬分之一,何敢勞姑娘言謝!」
環兒接口道:「娘娘為救蕭大俠,逆行運氣,自傷經脈,姑娘快替娘娘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