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不及細思,雙掌疾推而出,但那強大的氣流來勢太快,他旋風式地轉了一圈,但肩膀一痛,「哧」地一聲,一支箭從他右肩穿肩而過。蕭峰沒料到隔得那麼遠,他們的箭還來勢如此之猛。他心裡一沉,猛然想起:「這莫不是床子弓?」他無暇回頭細看,一提氣飛掠開去。
只聽得慘叫聲不絕,蕭峰掠到另一座宮殿旁,以樓當遮擋,回頭望去,只見北面的士兵倒下了一片,東、南、西面各有一台床子弓往這邊發箭,見蕭峰躲了起來,他們正推著弓車正往這面移來,因害怕蕭峰的神勇,邊移邊發弓箭,「嗖嗖」地穿空而來,也不管北面的士兵死活,一排排的箭從蕭峰身側的樓角擦過,他們正在擂鼓之下從四面包圍而來。蕭峰此時右肩還插著一支箭,右臂再運不上力,強勁的箭雨從身邊擦過,他若冒然出去,不死也必受重傷,但四面都是敵人,蕭峰無路可撤。總不能等著床子弓推到面前,把自己射成刺蝟一樣!蕭峰一咬牙,正要衝出去,忽然所倚之處小門一開,一隻手從裡伸出來,拉著蕭峰的手用力往裡扯,低聲道:「蕭大俠,快進來!」
蕭峰聽得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又彷彿認識自己,一愣之下,沒有運氣相抗,被那女子拉了進屋,隨即門就關上。此時天雖還沒亮,但殿外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屋裡雖不點燈,也能看清楚屋裡只有兩個女子,那拉蕭峰進來的女子披散著長髮,目光正焦急地四處搜尋著。
蕭峰見這女子彷彿曾經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他低聲道:「請問姑娘是……」
「娘娘,把人藏在櫃子裡吧。」旁邊另一個作宮女打扮的女子道。
「也唯有如此。」那被稱作娘娘的女子回頭一把又拉著蕭峰的手,語氣焦急地道:「蕭大俠,快躲進去。」根本無暇回答蕭峰的問題,忽見蕭峰右肩上的長箭穿肩而過,不由驚呼一聲,「這……這箭怎麼這等厲害?」
那宮女倒是鎮定,立即端了一盤水,用擦布去擦地上的血跡。可是蕭峰的傷口還住地流血,那娘娘忽轉身到另一側的小櫃子裡翻了一白色的小瓶子出來,二話不說,讓蕭峰在椅子上坐下,把整整一瓶藥倒在傷口上。這藥倒是神奇,傷口的血立時給止住了。
此時門外腳步聲震天,正往這邊移來。蕭峰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站起來道:「姑娘,門外已經被包圍了,待我出去,免得拖累你們。」說畢起身欲走。
「哎呀!」那女子急得又一把拉著蕭峰,低聲道:「他們不敢對我怎樣,你對我大理段家的恩德,小女子縱使粉身碎骨,也難以為報。」
蕭峰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有些面善,原來是大理段家的人。」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響,那娘娘推著蕭峰道:「快,快進櫃子裡去,你身上插著長箭,側身站著好了。」蕭峰不是拘泥的人,見情形緊急,也唯有見機而行。那櫃子甚大,蕭峰側身站進去,前面還空了一截。那娘娘又把衣服全部掛在外面,以作遮掩。
蕭峰剛藏好,就聽得外面有人敲門,一個聲音道:「李宏園叩請貴妃娘娘聖安!」
那娘娘頓了半日,才道:「李宏園,外面為何這般吵鬧?你不知道本宮在休息嗎?」聲音頗為威嚴。
那叫李宏園的聲音急忙道:「末將該死!驚擾了娘娘,但宮裡來了極厲害的刺客,皇上命我等無論如何都要抓住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哦,既然如此,本宮倒是錯怪李將軍了。」貴妃娘娘打斷他的話道:「李將軍請便吧,本宮不妨礙李將軍執行公務了。」
外面那李宏園停了半晌,忽然又道:「娘娘,那刺客極為厲害,武功天下第一,能飛簷走壁,登堂進屋悄無聲息,剛才那刺客在此處忽然不見,末將擔心是否已偷偷潛入娘娘的宮裡,為了娘娘的安全,末將還是進宮查看一下的為好,請娘娘恩准。」
蕭峰只聽得「啪」地一聲,彷彿一隻手掌擊在木桌子上,接著聽到那娘娘冷冷地道:「李宏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言下之意,分明是懷疑我藏了刺客!我段薇茵是什麼人?有刺客進來我會不知道?」聲音中氣十足,一聽就是內家功夫練到一定火候的人物。蕭峰在櫃子裡想了半日,也沒想起在哪裡見過這個大理段家的貴妃娘娘。
「末將不敢!」門外的李宏園聲音頓時矮了一截,「末將只是擔心娘娘的安全,一心要保護娘娘,若是娘娘有什麼差池,末將是萬死難贖其罪啊!」
蕭峰這回聽到那娘娘朝門口走去的腳步聲,接著「砰!」地一聲聲響,是門撞在牆壁上的聲音,只聽得段薇茵怒道:「本宮需要你來保護嗎?」一句話未了,又是「彭」地一聲,然後是一陣驚呼聲響,接著忽然鴉雀無聲了。
段薇茵大聲道:「這是我大理段家掌法的皮毛,已能碎玉斷石,你李宏園自量一下,有我一半的武功嗎?你如何保護我?」
李宏園慌忙道:「末將自不量力,絕不敢與娘娘的神功相提並論,只是末將怕宮裡太大,娘娘一時不留意,讓刺客混進宮裡去也未可知,萬一娘娘真是出了什麼事,皇上追究起來,末將真是擔當不起啊。」
「罷了!」段薇茵一揮手,側身站在門口道:「李將軍既然一定要誣篾本宮,那就請進來搜吧,不過本宮有言在先,皇宮如此之大,後宮妃嬪不計其數,你卻獨獨這樣侮辱於我,我必不與你善罷甘休!」
那李宏園本前腳跨進了門檻,一聽此言,連忙又縮了回來,垂首道:「末將萬萬擔不起娘娘此言,末將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侮辱娘娘啊。」
段薇茵的宮女大聲道:「李將軍,你真是吃了豹子膽呢,你欺負人也要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別說是宮裡,就算是整個臨安城,誰不知道我們娘娘現在的身份地位?你今日倒好,專門沒事找茬,都欺負到這兒來了!」
「不是不是,」李宏園急得連忙舉起手來發誓道:「我要是有這個意思,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宮女又道:「那你是什麼意思?這裡住的是尊貴的娘娘,娘娘的許多私人物件只有皇上看得,若是讓你帶著這些臭男人進來隨便亂搜,那我們娘娘的臉面往哪兒擱?皇上要是知道了,你道皇上會高興嗎?」
段薇茵忽然喝道:「環兒!和他說這麼多廢話幹嘛!就讓他進來搜!到時還不知道誰沒臉面呢!」
一席話說得李宏園汗水涔涔,他連忙退後幾步,「撲通」一聲跪下,伏在地上道:「末將一時糊塗,未考慮周全,罪該萬死,還請娘娘恕罪。」
段薇茵依然一臉的怒容,「不敢,我何德何能,怎受得起李將軍如此大禮?」她明白不能就此草草偃旗息鼓。
李宏園剛才一心要捉拿蕭峰,沒想到竟惹怒了這個目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段娘娘,他很明白,只要她一句話,立即就可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當下嚇得連忙叩頭道:「貴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小人一次無心之過吧,小人真的一心只想抓拿刺客,保護皇上和貴妃娘娘,我心裡要是有半分對貴妃娘娘不敬,教我天打雷……」
「好了好了!」段薇茵揮揮手,「起來罷,你已經發過誓了,不必再重複,今日也鬧夠了,回去吧!以後要是再敢跑到我這兒來撒野,我斷不再饒你!」
蕭峰在櫃子裡聽了,也不由佩服這主僕二人的鎮定與演技。
那李宏園聽了,又叩了一個頭,「謝娘娘!」他站起身來,躬著身後退幾步,才轉過身去,長長地舒了口氣,向後一揮手,大聲道:「兵分四路,往四處再搜,不准喧嘩,搜完的到宣武殿前集合!」眾兵齊聲答應,向四面撤去。
段薇茵往屋裡走去,環兒關上門。此時天已漸漸亮了,屋外的士兵雖然撤走,但晨曦已經從院子外面照進來。段薇茵打開櫃子,把衣服拔開,叫道:「蕭大俠,可以出來了,他們都走了。」
蕭峰從櫃子裡出來,向段薇茵道:「謝姑娘救命之恩,我們是否曾經見過面?為何我見你如此面善?」
段薇茵道:「蕭大俠還記得前年冬天,在蒙古公主的生日大宴之上,忽必烈被刺之事嗎?」
蕭峰心裡一動,再細看段薇茵一眼,濃眉一挑道:「我記起來了,你是那領舞的紅衣姑娘!」
段薇茵微微一笑道:「蕭大俠總算想起來了。」
蕭峰想起當日放他們之時,記得這個紅衣姑娘說過雖然他救了她們,但她們不會感激他,因為若不是他,她們的行刺已然成功。蕭峰想到此處,問道:「姑娘當日所說之話蕭某還記得,為何今日又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