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見兩人神色驚異,不禁格格笑道:「姐夫和我,還有這個傻子……」她指指游坦之,「都是從一百年前來到這個世上的,那時候沒有蒙古,我姐夫是遼國的南院大王,就是住在這燕京裡,那時這一帶叫燕雲十六州,現在不知道叫什麼了。」
楊過笑道:「還是叫燕雲十六州,小時候聽郭伯母講書,曾提到當年宋遼兩國爭奪燕雲十六州,最終於澶州結下盟約,兩國交好達百年之久,所以才有了今日燕京的繁榮。」
柳如浪見楊過談笑風生,絲毫不以為奇,不禁問道:「楊兄,你早就知道這些事了罷?這……這確實太匪夷所思了。」
楊過道:「不錯,在遇到蕭兄之前,我就在嘉興聽阿紫妹子說過這些事情了,只是不知道還有一位仁兄是從一百年前來的。」他見游坦之癡癡呆呆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阿紫,問他什麼話他都不回答,甚是奇怪,後來才知道他是中了碧雲宮主的獨門毒藥。
蕭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柳如浪,道:「四弟,為兄從前沒有和你說起過這些事,實是連我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他頓了頓道:「四弟,你相信我是一百多年前的人嗎?」
柳如浪呆了一呆,忽用力地點點頭道:「相信,雖然這事我想破腦袋都想不到,但大哥講的話,不會是假的。」
蕭峰哈哈大笑,一拍柳如浪的肩膀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他側頭朝新月看去,道:「公主,蕭峰身世離奇,希望沒有嚇著了你。」
新月呆了半日,喃喃自語般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世上真有這麼奇怪的事情嗎?」
阿紫道:「有,你相信不相信?」
新月看看阿紫,又看看蕭峰,道:「我相信,正如柳大哥說的一樣,蕭大哥是不會騙我們的!」
柳如浪問蕭峰道:「大哥,你在一百年前的經歷給我們說說罷,定是驚天動地的事情,最後又是怎麼來到這個世上的,我實在太想知道了。」
蕭峰於是簡略地將自己從前的事說了,眾人聽後,良久無語,想起在那白雪皚皚的雁門關前,蕭峰面對千軍萬馬而立的情景,不禁心旌神搖,感慨不已。
眾人向北馳去,傍晚時分,到來燕京城下,只見城門已關,城頭上每隔兩步,就站著一個手握長槍,身負弓箭的蒙古兵,這種嚴陣以待的架勢,一般只在有戰事的時候出現。新月一看這陣勢,便笑道:「我大汗哥哥一定到了,不知道四哥哥到了沒有。」
來到城下,眾人還沒叫門,城上的士兵已大聲喝道:「城下何人?」
蕭峰朗聲道:「在下蕭峰,煩請開開城門,我們要進城。」
城上的士兵大聲道:「請問是東遼大將軍嗎?」
蕭峰道:「正是蕭峰。」
那士兵立即恭恭敬敬地道:「蕭將軍請稍候,我立即去通報。」
過了一會兒,忽聽得城裡一陣馬蹄聲響,城門陡然大開,一隊人馬從城裡奔出,列於城門兩旁,當中一人,馳出城門,向蕭峰朗聲笑道:「大將軍,總算把你盼回來了!」來人濃眉大眼,英氣勃發,正是忽必烈。
蕭峰躍下馬來,向忽必烈拱手行禮道:「四王爺,別來可好?」
忽必烈翻身下馬,執著蕭峰之手,笑道:「還好,只是時時掂記著你。」他側頭朝新月看去,道:「還有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的妹妹,讓我好不頭痛。」
新月奔過去,挽著忽必烈的手臂道:「四哥哥,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可別生我氣。」
忽必烈伸手刮了一下她高挺的鼻子,笑道:「好,這一次我就不生氣了,但是下不為例!」
新月問道:「大汗哥哥也來了罷?」
忽必烈道:「來了,也是今天剛到,前一陣子,他為了你的事,煩心不已,這會兒你回來了,自己去和他說去,看他怎麼罰你!」
新月搖著忽必烈的手道:「四哥哥,你和我一起去求求情,讓大汗別罰我。」
忽必烈臉色一正,道:「那你和我說,以後還敢不敢偷跑到中原去?」
新月低著頭,小聲道:「不敢了。」
忽必烈忽然拍拍她的頭,笑道:「傻瓜,大汗原以為你回不來了,傷心不已,現如今你平安歸來,大汗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罰你?」
新月高興得跳起來,道:「真的?那我就放心了,我一路上還在想大汗要怎麼罰我呢。」
蕭峰向忽必烈道:「王爺,我為你引見一下我的兩位好朋友。」
忽必烈向楊過和柳如浪看去,笑道:「這位不是楊過楊大俠嗎?十年前一別,楊大俠更是英姿勃發了。」
楊過向忽必烈拱拱手道:「王爺好眼力,楊過有禮了!」
「楊大俠有禮!不知郭伯父可安好?」忽必烈拱手還禮道,雖然十年前楊過臨陣變卦,從蒙古兵的重重包圍裡,將郭靖救出,壞了忽必烈苦心安排的計謀,但此人胸懷寬廣,意在天下,加之此時楊過是蕭峰帶來的好朋友,他的愛才之心又起,一心只想籠絡楊過,當年的事他倒沒想再去計較。
楊過淡淡地道:「托王爺洪福,我郭伯伯很好,有勞掛心。」
忽必烈歎了口氣道:「想當年,先父與郭伯父結義金蘭,不想這二十年來,竟成了敵人,先父在地下有知,都不得安息。」
楊過心想:「若不是你們蒙古靼子狼子野心,意欲霸佔我大宋的江山,郭伯伯又怎會與你成為敵人?」但礙於蕭峰的緣故,不好就此翻臉,當下將頭側向一邊,不再說話。
忽必烈也不以為意,又看著柳如浪,問蕭峰道:「這位公子是誰?好俊俏的人物!」
蕭峰道:「他是我結義兄弟,叫柳如浪,曾幾次救了我的性命。」
忽必烈「哦」地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如浪,實在想不到他如此貴公子哥兒般的人物,竟然身懷絕技。
柳如浪也向忽必烈拱拱手道:「柳如浪見過王爺。」
忽必烈拱手還禮道:「柳公子有禮,看你文質彬彬,不想卻身懷絕技,你救了蕭將軍的性命,本王要重重賞你才行。」
柳如浪道:「蕭將軍是我大哥,乃世上我最敬重的人,我今生能碰上大哥,結義金蘭,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王爺不必言賞。」
忽必烈點頭道:「好!不愧是蕭大將軍的義弟!」他轉頭看著阿紫笑道:「阿紫妹子,別來可好?怎麼這麼久也沒吭一聲兒,往日你不是最多話的嗎?」
阿紫微笑著道:「我看你忙不過來,就不打擾你了。」
忽必烈看著她身旁表情木然的游坦之道:「這位是誰?阿紫妹子給我引見一下。」
阿紫一路上對這個游坦之頭痛不已,心裡想了幾百條計策要甩開他,但蕭峰彷彿很是照顧這個游坦之,時常告誡阿紫,莫要再欺負他。阿紫的小動作,當然也瞞不過蕭峰的眼睛,所以一一被識破,未能得逞。此時見忽必烈問,她看看身旁的游坦之,再看看長身而立的蕭峰,不禁甚覺厭惡,皺著眉頭道:「他是一個傻子,王爺不問也罷!真想不明白,姐夫為什麼一定要帶這個傻子回來!」
忽必烈一愕,蕭峰道:「這位是游家公子,只是中了毒藥,本身並不是傻子。我欠他太多,他家人因我而死,我必要保他周全才是。」
忽必烈點點頭道:「蕭將軍重情重義,忽必烈倒真是沒看錯人。」
眾人相見完畢,重新上馬,跟著忽必烈進城而去。
蕭峰一路走來,城裡的景象與一百多年前並無多大改變,只是有一些建築在戰火中被毀壞,但總體還是比臨潢城的破壞要小得多,當年金哀宗棄京逃往蔡州,蒙古攻下燕京後,城裡幾乎沒有遇到抵抗,所以對各種建築破壞較少,當年南院大王的宮殿更是保存完好。當晚眾人就在從前的南院大王的一座宮殿裡歇息,忽必烈與新月在另一座宮殿裡,相隔甚近。
阿紫興奮異常,拽著蕭峰在殿裡前後踱了一遍,只覺夜風清涼,拂上臉上,一切都如從前一般熟悉,靜靜地佇立在夜色裡,讓人幾疑是夢中。但當年那穿梭往來的王府已不復當年的熱鬧,簷前柱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曳曳,昏黃的燈光下,一切都有種事過境遷的淒涼。蕭峰想起當年遼國的強盛,不禁在心裡暗自歎息一聲。
阿紫忽然指著一處房舍對蕭峰道:「姐夫,你還記得這裡嗎?當年你就是在這裡喝下我給你的毒酒,當時我做夢都想不到那竟是毒藥,那個狗皇帝,真是太可恨了!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她忽然又展顏一笑道:「哈哈,他終究是先我們而死了,只在眨眼間,他就死了,連他的國家都亡了,真是報應!」
蕭峰仰起頭來,緩緩道:「得人心者昌,逆人心者亡,真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他忽然一轉身,逕直回頭就走。
阿紫叫道:「姐夫,你要去哪裡?」
蕭峰頭也不回,大聲道:「找人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