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馬行空之蕭峰後傳 第十六回 恩怨情仇 第六節 小鏡湖畔
    蕭峰急著去拜祭阿朱,不想和這些人糾纏,當下朗聲道:「好罷,博兒術,我這次就饒了你,從今往後,你若是再縱容下屬胡作非為,欺壓百姓,絕不輕饒!」

    新月在旁道:「博兒術,你可要聽好了,若是敢陽奉陰違,莫說蕭將軍不饒你,連我也不饒你!」

    博兒術不知她是何人,但見她立在蕭峰身旁,唯有應道:「是。」

    蕭峰指著新月道:「你不知道她是誰,一定在心裡想她一個弱女子憑什麼教訓你是嗎?你身為蒙古人,怎麼連新月公主也不認識?」

    博兒術一驚,定睛再看新月,只覺她容貌艷麗,身材高挑,雖然身穿漢服,但形容舉止確實和蒙古人無異,心裡暗道:「新月公主號稱蒙古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聽聞新月公主心儀蕭大將軍,今日看來並非空穴來風。」當下朝新月拜伏下去,道:「博兒術無禮,請公主原諒。」

    「起來罷!」新月冷冷地道:「你平日就是這樣興師動眾地對待老百姓的嗎?我們只是幾個人而已,你犯得著帶幾千人來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仗呢,好歹你博兒術也是名門之後,沒地辱沒了你的先人!」

    博兒術從地上吃力地站起身來,垂首道:「公主教訓得是,我聽得有人來報,說來了幾個公然與我大蒙古國作對的人,武功高強,世所罕見,我恰好在校場上操練士卒,就帶了隊伍過來,實是博兒術該死,不知公主與大將軍光臨,還請恕罪。」

    蕭峰懶得和他周旋,飛身上馬道:「我要說的話已說完,你好自為之!」

    新月與柳如浪等人也上了馬,提韁欲走,博兒術叫道:「公主、大將軍,請到信陽府裡歇息罷!」

    蕭峰道:「不必,我們在信陽還有事情要辦,你好好地收兵回去,別再擾民!」

    博兒術巴不得他們立即就走,當下躬身道:「末將知道,公主、大將軍慢走,末將率兵在身,不遠送了。」

    蕭峰一提韁繩,口裡一聲輕喝,騎著馬徑直朝小鏡湖方向奔去,柳如浪、阿紫、新月與小雁跟在身後,一齊揚鞭而去。那街上的行人因見博兒術帶了大批蒙古兵來,早躲得遠遠的,蕭峰一行很快就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馳遠了。博兒術再大膽,此時也不敢再造次,沮喪地一揮手,大聲道:「收兵!」那圍觀的人們漸漸散去,心裡都記住了蒙古還有一個好官,叫東遼大將軍。

    雖然一百多年過去了,但小鏡湖在信陽的西北方向蕭峰還記得,當初在這裡,他曾和阿朱向酒店裡的酒保打聽小鏡湖的所在地,那酒保為了要些問路費,故意繞著圈子說了半日,總共路程是三十八里半,阿朱掏出三十九文錢,取了一文錢在斧頭上磨了一道痕,用手拗成兩半,給了那酒保三十八文半。想到此處,蕭峰耳裡彷彿還聽得阿朱笑著對那酒保道:「一里路一文酒錢,本來想給你四十文,這一給便錯了數啦,說不給呢,卻又得要給。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五八和四十,四十里路除去一里半,該當是三十八文半。」

    「三十八文半,三十八文半……」蕭峰喃喃自語,彷彿阿朱的笑靨就在眼前,他心頭一陣酸楚,縱馬狂奔。阿紫在身後叫道:「姐夫,姐夫,等等我,我給你帶路!」蕭峰哪裡聽得見,手握韁繩,沿著似曾相識的小路一路疾馳而去。阿紫與新月她們的馬乃是郭府裡一般的馬,與蕭峰所騎的林煙碧從折桂居帶來的坐騎自然無法相比,無論她們如何拚命地揮動馬鞭,也趕不上蕭峰,唯有柳如浪的坐騎是他一向騎慣了的,也是天下良駒,當下策馬急趕蕭峰,新月大聲叫道:「柳大哥,請你勸勸蕭大哥,死者已矣,讓他別太傷心了!」柳如浪一路急奔,朗聲應道:「放心!你們隨後趕來就是。」

    柳如浪緊緊地跟著蕭峰,只見越走越荒涼,雜草叢生,小路迂迴曲折,忽見蕭峰猛然勒馬止步,躍下馬來,立在一座大青石橋旁,久久不說話。他高大的背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他就像一座泥塑一般,立在那裡,動也不動,只有曠野的風吹動著他的衣衫。柳如浪靜靜地站在蕭峰身後,驀然發現他的大哥,他心目中的英雄原來竟是如此地孤獨,他心裡的愛已經全部給了他的亡妻,他可以為族人、為朋友去死,但無論他身邊聚著多少人,也無法排遣他內心深處的孤獨,因為他內心深處的那一個人已經死了,陰陽相隔,只有無盡的思念。柳如浪哪裡知道此時蕭峰盯著那青石橋,內心的起伏要比他想像中強烈百倍,柳如浪發夢都不會想到,蕭峰就是在這裡一掌打死他最心愛的人,從此一切許諾成空,一切往事成夢。

    柳如浪靜靜地盯著蕭峰的背影,他覺得這個魁梧的身影下此刻柔情滿懷,睹物思人,總是傷感的,但又何嘗不是一種震撼心靈的美麗呢?他不想去打擾那只屬於他和她的世界,於是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感受著這位頂天立地的英雄的孤獨與柔情。

    阿紫與新月、小雁三人氣喘吁吁地從後趕來,見蕭峰與柳如浪兩人一前一後地立在青石橋旁,彷彿入定了一般。阿紫一躍下馬,奔到蕭峰身旁,拉拉他的衣袖,小聲道:「姐夫,姐夫,你別傷心了。」蕭峰虎目含淚,正自想起那一晚上雷雨交加,阿朱被他一掌擊中後,還面帶笑容的情景,猛然被阿紫一拉衣袖,他側過頭來,淚光朦朧中,彷彿阿朱就在面前,他心裡一陣狂喜,正要伸手去將她攬入懷裡,忽然一個聲音如轟雷般響過:「阿朱死了!阿朱早就死了!」他猛然驚醒,縮回手來,淚如雨下,「不錯,阿朱死了,阿朱在這裡被我親死了!」他心如刀割,悲痛難忍。自阿朱死後,他雖然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但從沒在人前流過淚,此時再見當年的青石橋,一切又清晰地浮現眼前,那一夜,大雨刮在他的臉上,和著他的眼淚狂洩而下,他緊緊地抱著她,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但是她還是在他的懷裡永遠閉上了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蕭峰再也止不住眼裡的淚水,任由它一如當年般流淌。

    新月本想上前勸蕭峰幾句,見他默默流淚,不知怎地,自己心裡也甚是酸痛,眼睛微紅,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她雖身為蒙古的公主,但自小被千般嬌龐,生性善良,少了許多蒙古女人的粗獷,多了幾分溫柔,常常被忽必烈笑稱為投錯了胎,這輩子本該是個漢人,陰差陽錯投到了蒙古人中。

    柳如浪走到蕭峰身旁,輕聲道:「大哥,節哀順變,天色不早,我們還是先找著大嫂的墳,你再和她說說話兒。」

    蕭峰點點頭,舉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回身將馬韁綁在一棵樹上,道:「前方甚是難走,無法騎馬,咱們得走路過去。」當下眾人都將馬綁在青石橋旁。

    蕭峰見大青石橋右首的小木橋還在,當下舉步過橋,只覺那木橋甚是結實,想是一百多年來,不知換了多少趟,就像世間的人一樣,一代換一代,如今的木橋不是當年的木橋,如今的兄弟也不是當年的兄弟。斗轉星移就在眨眼之間,人世間一切都會隨著歲月而改變,只有心中的情義不會變,只要還活著,就永遠記銘刻在心裡。

    道路越來越狹窄,時有長草及腰,走了約半個時辰,眾人眼前豁然開朗,一潭平靜如鏡的湖水呈現眼前,柳如浪心想這大概就是小鏡湖了。湖邊一片竹林環繞,佔據了整個湖畔,鬱鬱蔥蔥地一望無邊,柳如浪細看那竹子,發現這不是一般的竹子,竹身是方的,竹葉卻更顯修長,一片片撐開來,猶如少女的纖手一般。

    阿紫走到蕭峰身旁,道:「姐夫,我帶你去。」蕭峰沉聲道:「不用,我還記得方向。」雖然竹林已包圍了整個湖畔,四處都是一株連著一株的竹子,在竹林裡穿行,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但蕭峰對那他親手挖下的墳印象太深刻了,縱使這裡再怎樣變樣,他還是記得那個方向,他也不知道那個方向是東南還是西北。他沿著他記憶深處的路途走去,他曾幾度夢迴的地方,如今真切地踏在了這片土地上,心裡竟有些忐忑,一百多年了,他不知道他將會看見一幅怎樣的景象,越是走近,這種情緒越是強烈,人道近鄉情更怯,他此時深深地體會到了箇中滋味,只是他漸漸走近的不是故鄉,而是更讓他夢牽魂繞的心愛的人兒之墓。

    阿紫在一旁道:「姐夫真厲害,過了那麼久,還記路呢!」

    蕭峰默不作聲,快走幾步,青青的方竹林裡一座孤墳猛然出現在眼前,蕭峰身子一震,停下腳步,舉目看去,只見墳前芳草萋萋,墳旁開著一片鮮紅的杜鵑花。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