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加班至深夜,未能完成新的一節,所以今日暫停更新,望諒。
從前我是極喜歡清明節的,因為時值春末夏初,登山掃墓,景色宜人,總讓人想起那些優美的詩句,「燕子來時新社,梨花過後清明。」雖然我沒見過梨花,但藉著「一枝梨花春帶雨」想像它那潔白綽約的風姿、清香馥郁的品性,也能讓我心儀許久。然而自從四年前奶奶去世以後,每年的清明節成了我最悲傷的日子,哀思像那綿長的細雨,點點滴滴,沒有絕期。
奶奶生前善良勤勞,樂於助人,有很多拿手絕活。以前由於衛生條件不好,農村很多小孩都長「耳瘡」,耳朵裡鑽心地疼,流出黃黃的膿液。這時這家人就會領了小孩來,請奶奶給他「燙一下」,奶奶找出一小段干了的燈心草,小心地撕開皮,將那白白細細的芯放在花生油裡蘸一下,點著一支香,嘴裡一邊說著:「別怕,不疼的。」一邊用香點燃燈心草,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那小孩的耳朵後燙一下,只聽得那小孩一聲啼哭,奶奶拍拍他說:「好了。」過了幾天,那小孩又活蹦亂跳的,耳朵一點兒都不疼了。哪家的小孩夜裡啼哭不止,也要來請奶奶,即使是寒冬臘月的夜裡來請,奶奶也會披了衣服跟來人去。這一切都是無償的,奶奶從不要一分錢報酬。
對於我們這些孫兒,奶奶照顧得比我們父母還要周全。二堂哥小時候得了鉤蟲病,他的父母忙於生計,無暇顧及他,那時交通又閉塞,在村裡求醫治不好,就打算聽天由命了。七十歲的奶奶二話沒說,背起奄奄一息的二堂哥步行二十多里,到鎮上的醫院治療,往返了好幾次,二堂哥終於撿回一條命。我小時候極多病,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一人操持家務,還要照顧年幼的弟弟,對我這「病秧子」實在照看不過來,多虧奶奶不辭辛勞的奔波,領著我到處求醫,滿山遍野地挖草藥。記得我出麻疹的那一年,奶奶不知挖了多少回草藥,其中有一種「魚鱗菜」,我至今還認得它的形狀,記得它的氣味,因為它凝聚了奶奶無限的愛。
在我十歲那年,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到父親工作的城市,從此在那裡安了家。奶奶不喜歡城市,有一次接了她來,住不夠十天,她就嫌太寂寞,要回去了。奶奶一向身體很好,但八十三歲那年她不小心從床上摔下來,從此行動不便,終日只能枯坐在屋裡,漸漸得了老人癡呆症,有時我和弟弟回老家探她,她也似乎不認得我們。
奶奶八十九歲那年忽然病重,癱瘓在床,連身都翻不了,伯父怕她不行了,就按照老家的風俗,把她移到老屋的廳裡。我跟父母回去的時候,在低矮陰暗的老屋裡,看見奶奶躺在一塊放在地上的床板上,骨瘦如柴,臉色蠟黃,我輕輕叫了聲:「奶奶。」淚水漱漱而落,奶奶睜開迷茫的眼睛,依然沒有認出我們。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奶奶拄著枴杖站起來。過不多久,聽老家傳來的話說,奶奶清醒了不少,扶著可以坐起來了,我喜極而泣,想不到竟夢想成真。過了年,***病突然惡化,我們回去的時候,伯父家已氣氛凝重。在我們進去探望之前,幾個上了年紀的頗具「權威」的老人再三囑咐我們,不要和奶奶有任何身體接觸,不然會給全家帶來厄運。奶奶還是躺在那塊床板上,臉色蒼白如紙,她閉著眼睛痛苦地呻吟著,母親含淚俯身對她說:「七奶,您的孫兒來看您了。」奶奶似乎沒聽見,繼續呻吟著,突然,她睜開眼睛,抬起一隻手來,似乎想抓住什麼東西,大家正發愣的時候,弟弟突然伸出手去,想握住***手,不知是誰以極快的速度將弟弟的手擋了回去,有人開腔說:「別拉她的手!」***手在空中搖晃著,慢慢垂了下,她閉上眼睛,繼續呻吟著……我的淚如大雨滂沱,悔恨像潮水般洶湧,我恨自己沒有勇氣去握住那隻手,那只對世間無限留戀又無限失望的手……
不久,奶奶與世長辭,辦喪事的時候,很多人自覺來幫忙,他們大部分都受過***恩惠。
如今,雖然已過去四年,但我依然無法忘記那只搖晃的手,想起***慈愛,悲傷、悔恨透徹肺腑,我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因為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罪過。
今天,謹寫此文,以悼念我可親可敬的奶奶,也提醒大家,不要為那些愚昧的封建迷信陋俗所束縛,以免造成不可彌補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