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長城 卷十四 冀中新局面 第十七章 許晴的告別書
    是那個夜晚,李家坳血染的土地上。

    青娃子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寫滿了憤恨和不甘心。銀亮的刺刀相互輝映著,膏藥旗幟耀武揚威地發出獵獵的響聲。

    地上躺著的是他的同伴,死不瞑目的雙眼,觸目驚心的鮮血,黑夜襯托下的殷紅,刺痛著劉香玉幾欲崩潰的神經。

    青娃子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他扔下了手裡只剩一截的刺刀,撿起了同伴的三八式步槍。

    四個鬼子後退了一步,每一個人的臉上都佈滿了不可思議。

    「喀拉」

    槍栓被緩緩地拉動著。光禿禿的槍膛裡泛起一絲冷光,沒有子彈了。

    扔掉,再撿一支。

    青娃子旁若無人地挪動著那沉重的雙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拉開了槍膛。

    還是沒有子彈!

    「哈哈」

    嘴角的鮮血還沒流盡,無奈的笑聲震顫著腳下濕潤的泥土。青娃子傲然地抬起了頭,面對明晃晃的刺刀,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孫子這來」

    「不要!」

    劉香玉滿頭大汗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這是她第四次被同一個夢驚醒了。

    「開槍啊,快開槍啊!」

    她的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一隻手卻無力地指著偏南四指幅:「你們快開槍啊再晚就來不及了」

    兩行清澈透明的淚水滾滾而下,滴落在掩在她胸口的棉被上。

    「他們都死了。」

    楊越握住了劉香玉的兩隻手,哽咽地泣不成聲:「你還活著,聽著!他們沒有白死!」

    散亂的視線重新聚焦在楊越地臉上,劉香玉朦朧的視線終於找到了那個魂牽夢縈的男人。

    「楊越!」

    抽泣的劉香玉雙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脖子。永遠流不幹的淚水瞬間打濕了楊越的衣襟。在場的護士無不被兩人的悲傷所感染,小兔崽子黯然地抹了抹眼角,悄悄地退了出去。

    警衛排的戰士都是他一手帶出來地好兄弟,大家平常睡一張通鋪,吃著一口鍋裡的飯菜。一副副音容笑貌,在李家坳一次性陣亡十個人,這種打擊對他來說比楊越要強烈地多。

    門口的醫生拈著那份已經被楊越捏成了團的診斷書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小兔崽子深深地吸了口氣,拉著醫生的白大褂:「大夫,陪我去一趟停屍房。我的弟兄,都在那裡。」

    「可是」醫生很為難地看了看診斷書。

    「劉政委的病情。她自己早晚都會知道的。你也別操這份心了,有楊司令員陪著,比什麼都好。」小兔崽子知道,劉香玉這一次是被徹底刺激到了,如果再告訴她雙腿可能殘疾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他當然沒有想到,比起肚子裡無辜的生命,殘疾又算得了什麼。

    野戰醫院本來就沒有固定地地點。哪裡是前方,哪裡是後方,都因戰局的變化而不斷地變化著。日軍地飛機三天兩頭就來騷擾一番。扔幾顆炸彈,掃上一梭子炮彈。所以。醫院隱蔽的地點,也相對複雜。儘是在一些山坳裡、樹林裡或者土洞中。

    專門用於停屍體的,實際上只是一個帳篷,帳篷上已經用樹葉和樹枝編起的偽裝網加強了偽裝防護。在樹林的深處,黃灰交接的一條山谷裡,小兔崽子看到了青娃子的屍體。

    嶄新的軍裝,乾淨的面龐。

    「他的身上有二十七處傷口,致命傷在胸前,而他卻是死於失血過多。」醫生歎了一口氣,從懷裡逃出了一件用白布包裹著地東西:「我們挖開他的墳堆時。發現了這個。」

    小兔崽子吸著鼻子,內心沉重地接過了沉甸甸的包裹,打開一看,卻是一柄只剩下半截的刺刀和一頂帶血地軍帽。

    「鬼子好像對他很尊重。墓碑上都刻著『支那英雄』的字樣。」醫生抬了抬手,把白色的床單重新蓋在了青娃子地臉上:「敵人在他的墳前挖了一個很大的焚屍坑,我想。這是他們對對手最崇高的敬意。」

    「他得回鳳凰山。」

    小兔崽子才不在乎鬼子到底對青娃子做過什麼,鳳凰山的人,就算是死了,屍骨也要埋在鳳凰山。

    「其他的人呢?」

    「其他人的屍體我們沒有找到,恐怕已

    子燒掉了。」醫生回答道:「李家坳成了一片焦土,打掃地很徹底,我們找不到線索。軍區的意思是簡單地開個追悼會,追授榮譽,追認十勇士為共產黨員。」

    「人都已經死了,追這些虛的還有什麼意義?」

    小兔崽子感覺心裡悲涼地相似一塊鐵,青娃子的家在南莊,父親早亡,家中只有母親帶著一個年紀尚幼的妹妹。只要一想到鳳凰山還有那麼多的烈士家屬,小兔崽子就直想掉眼淚。

    「同志,這是烈士的榮譽!」

    醫生的表情肅然,誠然,對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來說,那些英雄的光環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可是,他們的熱血不能白流。榮譽,是對烈士們的褒獎,而對更多活著的人,卻更是一種激勵和嚮往。如楊越所說,為了這片土地不再被踐踏,為了這裡的人民不再受屈辱,我們可以去死!我們要的,只是讓後人記得,曾經有這麼一群人,為了希望而倒在血泊之中。我們要的,是讓後人記住,我們是血的見證!我們要讓後人知道,再也不能讓鮮血白白流逝!

    小兔崽子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也許吧!

    也許會有人偶爾想起,在槍炮聲中前赴後繼的先輩;也許他們會在飯後茶餘默默地想起,他們所不曾經歷的血與火的崢嶸歲月。可是,在那鳳凰山高聳的勝利峰上,能剩下的也許只是一個個枯燥的名字和一堆堆森森白骨。

    —

    到那時,情何以堪!?

    山坡上的哨兵打著手勢,呼喊著已經淚流滿面的小兔崽子。一個警衛員跑步下來,臉上有些驚慌失措。

    「排長,情報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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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

    楊越差一點就拍桌子,要不是顧及到裡面睡過去的劉香玉,恐怕帳篷都會被他拆掉。

    「她跑哪裡去了!?」

    「不知道。小六子說,情報長留下了一封書信,然後就不見了。我本來想第一時間告訴你的,可是」

    小兔崽子搖搖頭,他的視線看向了病床上的劉香玉。楊越在這裡陪著她整整一個上午,如果不是她困了,這個時候小兔崽子都不敢告訴楊越這個消息。

    「信在哪?」

    楊越壓低了聲音問道,許晴這算什麼?闖了禍撒腿就跑?

    電報紙永遠是許晴的道具,就算是一封告別書,也同樣是寫在電報紙上。

    娟秀的小楷映入了楊越的眼簾:「楊君日之,萬安!許晴本乃一卑賤女子,承蒙楊君石家莊之援手,許晴才權權得以芶且殘存。本願此生伴君左右,即為奴為婢,又當如何!?然,君心柔善似水,心憐許晴而生錯愛,許晴本應惶恐,卻冒然錯承,已是不敬,今日更為滔天大禍,斷君之後嗣。雖為不知,然許晴心中愧疚難安,君之身前,已無面目而立!此一去,必當天各一方。然許晴不敢忘君之恩情,唯有默默記懷。望君珍重!許晴留。」

    「」

    看完了留言,楊越的思維已經瞬間停頓。他默默地把電報紙撕成了碎片,然後一張一張地塞進了嘴裡。

    「這幾天,情報長把自己關在黑屋子裡,誰來了她都不見。」小六子惴惴不安地走上前來,對於許晴的離去,這個貼身警衛員似乎很捨不得,「司令員,情報長三天粒米未進。整日都在哭,她說她是罪人,對不起你。司令員,你就讓我去把她找回來吧!鳳凰山不能沒有情報長啊!」

    「不用了」

    內心的吶喊到了嘴裡,只換來了這三個字,楊越無力地揮了揮手:「讓她去吧!」

    冀中軍區早就通報了交通線的隱患,劉香玉被偷襲的前因後果遲早都會被八路軍的特工人員偵測清楚,以許晴的身份和所作所為,就算是楊越親自來保,也不一定保地住她。與其到時候政治部的首長親自來要許晴,不如就趁這個機會,放手吧!

    許晴這個名字,在楊越的心裡注定是一個沉重的字符,一切的一切,都交給命運和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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