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一部 關河夢斷 第十五章 誰知女兒心
    這天,馮華去關街附近幾個村鎮落實聯防互保的事,一直忙到了半夜才回來。轉天早上,由於還要參加兵工廠地雷正式投產的慶祝大會,天還沒全亮他就又早早地起來了。

    雖然昨夜睡得很晚,但馮華的精神卻異常飽滿,心情也非常好。為了試制地雷,義勇軍的幾位主要領導人與兵工廠的工人一道度過了許多個不眠之夜,現在一切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洗漱完畢後,馮華又開始了每天最煩人的一項工作——梳辮子。以前在落虎崖,他們只是在出門時才會戴上假髮辮。後來馮華考慮到:當時的社會現狀,你沒有辮子幾乎就是寸步難行,為了方便今後的行動,不如現在就開始蓄頭髮,盤辮子。而且辮子畢竟只是一種表象的東西,並不能真正代表什麼、說明什麼。

    馮華的這些想法雖然並沒有錯,但還是遭到了邢亮的堅決反對。幾年的參軍經歷讓他對腐朽沒落、任人宰割的清王朝極度反感,在情感上怎麼也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天也會留上這條代表著屈辱和種族奴化的發辨。為了這個問題兄弟二人爭論了好多次,即使馮華反覆勸說、解釋,也不能讓邢亮改變注意。直到後來周天宇也加入進來做說服工作,邢亮才在「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利害關係權衡下,極不情願的地應允了下來。

    不過,現在馮華可是為自己當初的決定吃盡了苦頭,天天必須得伺候它不說,就連洗髮都要多耗費許多時間。每天像個大姑娘似的梳弄這條大尾巴似的玩意兒,真讓馮華煩極了。這不,已經洗漱完畢了好半天,他還在忙乎這條髮辮。

    就在馮華還為梳辮子煩心不已的時候,外間「登登登」的忽然傳來了一陣輕輕地敲門聲。馮華說了聲請進,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了,但許久都不見有人走進來。馮華心中有些納悶,回過頭一看,卻見賀國光的獨生女兒菱兒從門縫裡伸進半個腦袋,正往屋裡張望。

    看著她那調皮的神態,馮華笑了:「菱兒,是你啊,怎麼不進來呀!」

    馬上收起了調皮的神態,菱兒一本正經地走進屋裡。

    「有事呀?」馮華一邊問,一邊還在忙乎他的髮辮。

    賀菱兒「嗯」了一聲,眼睛卻一直盯著馮華那笨拙的動作。看到馮華笨手笨腳,半天也編不好辮子,她不由得忍俊不禁:「哎,真笨死了!」說完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幾下子就幫助馮華梳理好了那條讓他頭疼的大辮子。

    菱兒做起來很自然,馮華卻鬧了個手足無措。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他忙問道:「說吧!有什麼事情?」

    「馮大哥,我,我——」本來舉止大方、行動自然的菱兒卻「我」了半天也沒有「我」出個究竟來。

    馮華叫賀國光賀大哥,這賀菱又叫馮華馮大哥,簡直是亂套了。儘管賀國光已經糾正了許多次,要叫馮叔叔,可硬是沒有給改過來。不過,馮華感覺這樣叫也沒什麼,久而久之賀國光也只得順其自然。

    馮華有些疑惑,平時有說有笑的菱兒今天怎麼變得扭捏起來了?再三追問,賀菱才吭吭嗤嗤地說出來:「馮大哥,我也要參加工作。」這賀菱與馮華和中華義勇軍接觸久了也是滿口的新名詞。

    「女孩子家的參加什麼工作啊?」

    馮華隨意的一句回答,引出賀菱連珠炮似的一串話。「女孩子怎麼樣?馮大哥,你不是說男女平等嗎?再說那被服廠也淨是女人嘛!」

    「咳!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小孩子……」

    「人家都快17歲了,哪裡還是小孩子?」

    賀菱理直氣壯的一番言詞,一時間把馮華問了個張口結舌,啞口無言。

    義勇軍的指揮部就設在賀府的西跨院,每天從早到晚的,少說也會遇見菱兒幾次。由於經常打頭碰臉,一來二去倆個人就熟悉了起來。這菱兒的好奇心很是強烈,一見馮華就纏著他問東問西。而馮華呢,也一直把菱兒當孩子看待,只要時間允許,他都會盡量滿足她的願望,對各種問題一一予以解答。剛才,菱兒為他梳弄髮辮,兩個人第一次貼得這麼近,馮華強烈地感覺到了少女特有的那種青春氣息,說實話還真的讓他心裡「咚咚」地緊跳了幾下。現在讓菱兒這麼一說,菱兒小女孩的形象在他的腦子裡一下子改變了許多。說得也是,在那個年代,十六、七的女子早就應該出嫁了。

    想到這裡,馮華不禁又把賀菱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以前還真沒有注意,這菱兒好像一夜之中就變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烏黑的秀髮留著齊齊的劉海兒,新月型的俏臉兒配著一雙清如潭水般的大眼睛,明亮深邃的目光時而流露出天真,時而又似飽含深情。她鼻兒高挺,兩腮潤白透紅,猶如玉雕粉琢。身穿白紡綢單衫、紅羅單褲,紅裝素裹。充滿青春活力的身體不胖不瘦,凹凸有致,愈發顯現出嬌美剛健的身姿。

    賀菱覺察到馮華目光的注視,不禁俏臉羞得通紅,嬌瞋地說道:「馮大哥,行不行你倒是說話呀!」

    馮華意識到自己眼睛的放肆,馬上回過神來,用開玩笑的口吻掩飾自己的尷尬:「哦,說了半天,原來菱兒是要去被服廠啊!」

    賀菱有些生氣地說:「馮大哥,你這人真是的,我可不是與你開玩笑的啊!」

    看到菱兒耍起了小女孩的脾氣,馮華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拿出了最後一面擋箭牌:「菱兒,我問你,你父親可同意?」

    賀菱噘著小嘴:「人家就是問過了才來找你的嘛!」

    正說著,賀國光笑呵呵地走進來:「馮老弟,菱兒這閨女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些日子一直纏著我要工作。我看這孩子還粗讀詩書,略懂文墨,看看能不能幫助你抄抄寫寫,順便也跟著老弟學學洋文?」

    雖然老爸是作為後援來她的,可是當著馮華的面埋怨自己不像話,還是讓小姑娘滿臉羞紅,跺著腳撒嬌地叫了一聲「爹!」。小女孩那滿臉的憨態、嬌羞無比的神情,一下子把賀國光和馮華二人都逗笑了。既然人家的老爹都出來說情,馮華還有什麼話可說?再說他內心倒也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只不過這種喜歡並不是愛情!

    事情這麼定下來後,賀菱就承擔起了指揮部文書的工作,而馮華身邊從此也多了一個小秘書。雖說馮華與菱兒年齡相差近十歲,但到底還都屬於年青人的範疇,相互溝通非常融洽。馮華對賀菱到沒存什麼非分之想,可是菱兒這丫頭人小鬼大,心裡朦朦朧朧的對馮華產生了一股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感覺。這種感覺既是少女青春朦朧的初戀,也和當時早婚的習俗有關,畢竟在那個時候,許多像菱兒這個年齡的女孩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

    菱兒第一次見到馮華,還得從義勇軍那天夜裡神不知鬼不覺秘密進入龍口街講起。那天晚上,菱兒讀書就寢較晚,忽聽跨院中人聲噪雜,很是熱鬧。剛想出去探看,卻被母親一把攔住:「你父親早有吩咐,今晚有重要客人來訪,沒有召喚,誰也不許踏入西跨院一步。另外,今日來客人之事,誰也不准洩露出去。」

    母親的話愈發引起了菱兒的好奇心,儘管母親再三阻攔,卻也難以打消菱兒好奇的念頭。當母親的寵愛女兒,只得暫且把丈夫叮囑的話放到了一邊兒,但還是再三囑咐寶貝女兒:「菱兒,你可小心點啊!別讓你父親看見。」

    雖然鄭偃武安排了值日的護院,義勇軍也加派了崗哨,但內院是眷屬的住所,所以通往內院的角門誰也沒有在意,讓這個鬼丫頭得以溜了進去。

    菱兒溜進去的時候,正是馮華分析中日之戰形勢,侃侃而談之時。平生第一次毫無顧忌地站立在屏風後面偷偷地注視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菱兒的心口不由得緊跳了幾下。看慣了普通鄉下人的菱兒,立刻就被這個風姿俊秀、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吸引住了。尤其是他那淵博的知識、出眾的口才、以及一種大義凜然的豪氣更是讓她心裡產生了一種說不清是敬重、欽佩或是愛慕的感情。

    「小飛龍」綹子覆滅後,聽說義勇軍要走,雖說只是與馮華打頭碰臉見過幾回面,而且也沒有說過話,但小丫頭心中不知怎麼卻有點兒依依不捨的感覺。幾次鼓足勇氣,找到機會想說上幾句話,可都因為小姑娘臉皮兒薄,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那天在聚英樓飯莊宴請義勇軍,本以為馮華他們就要一走了之,她還很為前邊沒有與馮華說上話而後悔不迭。儘管父親不准她去,可賀菱還是約了小姐妹龔芳,兩個人一起偷偷地來到了聚英樓。上得樓來,恰巧趕上賀國光代表全鎮父老鄉親挽留義勇軍。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對於賀菱兒來說,可真是喜出望外。她跟著眾人一個勁兒地鼓掌,連小手都拍疼了。如果評選當時最高興的人,在四鄉二十八屯,絕對非賀菱兒莫屬。

    這些日子只要馮華不外出,處理公務時就與賀菱對臉而坐,兩個人的接觸自然也就更多了起來。一個起草文件,籌劃軍政要務;另一個就抄抄寫寫,整理、歸類各種文書。有時候,因兩個人都在埋頭工作,屋內的空氣顯得有些沉悶時,馮華就會說上兩句笑話,引得賀菱「咯咯」的笑個不停,這時的西跨院裡充滿了陽光。

    當然,馮華也會講一些在賀菱聽起來是屬於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時的菱兒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小手托著香腮,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聚精會神地聽著。小姑娘的思想猶如一張白紙,接受一些新鮮的東西自是比成年人容易,是馮華的一個好聽眾。遇到一些聽起來有趣、好玩的東西,她就會刨根問底地問個沒完沒了。有時,馮華的問題已經講完,她還會癡癡地想著什麼心事。

    女孩兒心細,辦事認真,只要交待給她做的事情,都能夠完成得很好,這一點最讓馮華感到滿意。根據地的軍政事務繁多,馮華每天不知道要處理多少事務,菱兒就把馮華每天要處理的事情一一記錄下來,並時時提醒該做什麼了,倒蠻像大公司裡稱職的小秘書。時間一長,馮華就體會到身邊有個賀菱的好處,許多日常事務根本不用操心,賀菱都會安排、處理得有條有理。當然,只要馮華有片刻閒暇,她就會拿起英語單詞的本本問起來沒完。老師教得耐心,學生學得認真,時間不長賀菱已經可以進行一些日常英語的對話。每當馮華稱讚她聰明、學得快,菱兒的心裡總是甜滋滋的。

    前幾天,義勇軍接連舉辦了幾期政治思想工作培訓班,由馮華、邢亮和周天宇輪流講課。每次輪到馮華講課時,賀菱作為副總指揮的文書,自然也要跟著去。看著自己心中偶像的神采,傾聽著馮華那好聽男中音的演講,好幾次她都看呆了。當然,無論是馮華的演講,還是他們二人之間的交談,幾乎每一次都讓賀菱學到了不少知識,懂得了不少道理,明白了不少事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馮華的形象開始越來越頻繁地、清晰地在賀菱的眼前閃現。漸漸的,一天見不到馮華,賀菱就感覺彷彿短缺了一點兒什麼,常常撩得她吃不好飯,睡不好覺。

    「我這是怎麼啦……」小丫頭在無人時,常常撫著自己起伏跳蕩的胸口,摸著發燙的臉頰,自己在問自己。

    馮華在上大學時,既是學生會幹部,又長得一表人才,是許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而且這些女孩子中也不乏婷婷玉立、姿容秀美者,可是馮華卻對眾多學姐、學妹們的青睞顯得無動於衷,總是不遠不近的。到不是馮華的眼眶兒高,而是一方面他對愛情懷有相當強烈的憧憬,認為只有會讓他產生心動感覺的女孩子,才是值得他一生去愛的人;另一方面他受家庭及父母的影響,對男女之間的關係極為慎重,不願隨隨便便的就與自己不愛的人交往。

    大概是來去匆匆,沒有深入接觸的緣故,四年的大學生活和三年的工作生涯,馮華卻一直也沒有碰到過讓他有感覺的女人。雖然父母不斷催促他盡快解決自己的婚姻大事,許多親朋好友自願充當紅娘,但是馮華卻一點兒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相信「有緣千里來相會」,一切都隨緣吧!

    與菱兒在一起,馮華確實只是拿她當小妹妹看,一來菱兒畢竟只有十六、七歲,比他小了很多,二來義勇軍、根據地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馮華根本就顧不上考慮別的事。

    可是菱兒對馮華的感覺卻是一日強過一日,在聽他說話時,經常無緣無故的紅了臉,菱兒每次都是沒有等馮華鬧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催促他繼續往下講,把事情遮掩過去;而一向心細的馮華偏偏在菱兒的感情上變得遲鈍起來。

    那天,馮華去龍城辦事,歸途中天氣突變,刮起了大風。菱兒在家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個時辰裡跑到街上張望了好幾次。好不容易如望斷秋水一般地盼回了馮華,她就像小媳婦伺候剛剛外出歸來的丈夫一般,忙著為馮華打掃身上的沙塵,又端來了洗臉水。

    接過菱兒遞過來的冒著熱氣的濕面巾,馮華心裡熱乎乎的,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想說上一句「謝謝」,又自知菱兒會不愛聽,話到嘴邊臨時變成了:「咱們的菱兒可真是越來越勤快了啊!」

    菱兒的小臉蛋騰得一下子紅了起來,小嘴一噘:「馮大哥,你忘啦?你可是答應好的,今天要教人家英語嘛!」

    馮華嘴上答應著:「沒忘,沒忘!」,可心裡卻覺得怪怪的:小丫頭,這也值得臉紅啊!而且說她勤快又跟學英語有什麼關係?

    心裡定位的差異,會極大地影響一個人對人或事的理解與判斷。賀菱心儀馮華,把他視為心中的偶像,所以平時對馮華涉及自己的言行舉動都異常敏感。可是馮華由於只將賀菱當作小妹妹,卻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到已經情竇初開的「菱兒」的心事。馮華來到龍口街的這些日子也是菱兒感到最開心、最快樂的時光,但快樂的「菱兒」卻因為馮華的無動於衷而慢慢有了苦惱。

    「菱兒」的心意,馮華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呢?有道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或許假以時日,兩人心意相通,他就會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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