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一部 關河夢斷 第六章 雨夜話衷腸
    這兒是一處位於半山窩的平地,四面都是漫山遍野的原始森林,古樹參天,遮雲蔽日。西南方一條約兩丈來寬,數丈深的山溝,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溝上橫臥著用砍倒的大松木架成的簡陋木橋,一條依稀可見的小道依著山勢,曲折蜿蜒的通往山腳。流淌的山澗在落日餘輝的映照下不時的閃著白花花的亮光,若隱若現;叮叮咚咚的水鳴之聲如弦在握,不絕於耳。

    大個子他們的營地坐落在一處背風向陽的石崖下,人工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蓋著十幾間木屋。這些完全用原木建造的、被當地人稱為「木嗑楞」的木屋,不雕不琢樣式古樸天成,木牆、木瓦、木煙囪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在木屋四周,十幾顆二三十米高、婷婷玉立的美人松(學名長白赤松),如一群丰姿綽約的少女不停地向人招手致意。

    在安置好傷員和馮華三人的住宿後,黑漆漆的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住了森林的上空。雖然「鏟不平」剛剛經受重創損失了十幾個弟兄,大家心裡都很難受,但大個子還是堅持要為馮華他們接風洗塵。

    四五堆篝火點燃了起來,歡快的火苗在黑暗中不停地搖曳著,不時爆出一陣陣干樹枝炸裂的「辟啪」聲。圍繞在熊熊的篝火邊,馮華三人一邊吃著烤得噴香的獐子肉,喝著用鹿茸、不老草和人參等名貴藥材泡製的自釀藥酒,一邊與大個子等人嘮著嗑。隨著談話的不斷深入,大個子他們的情況以及馮華三人心中的疑惑與不解,逐一都得到了解答。

    那個自報名號為『一腳門蔓』的大個子叫李九杲,字秋陽,龍城北鎮人。李家是當地的大富商,其父在去關街經商途中,被號稱雲裡雕的土匪姚老六綁架殺害,最後連屍首都沒有找到。他母親為防姚匪斬草除根,帶著尚未成年的李九杲來到其舅父家躲避,並在舅父家念私塾。一天,當塾師講到「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的典故時,李九杲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怔怔的沉默了一天,次日一大早他便給母親留下一封書信,毅然離家出走。幾年間,他為尋訪名師走遍了北方諸省,經過勤學苦練,以及受到武術大家李奎元和宋世榮的指點後,他終於學得了一身好武藝。回到家鄉,他也曾幾次試圖擊殺姚老六,卻都因姚匪身邊人多,而不能得手。在母親去世後,他沒了後顧之憂,一狠心乾脆糾集了幾個苦大仇深的小兄弟拉桿子起了局。他報號「鏟不平」,就是要立志報仇雪恨,鏟盡人間不平事。

    那個受了重傷的黑小伙兒叫黃德貴,是給二道江的大地主姜大牙牧馬的。一次,由於一匹馬不慎走失,姜大牙便硬說是黃德貴把馬偷賣了,不由分說讓家丁把他綁送到了縣衙。後來,黃父賣青苗將他贖了回來,但因氣成疾不久就過了世。黃父過世後,黃德貴悲憤萬分,一氣之下燒了姜家的場院外逃。在遇到李九杲後,二人雖然家庭背景、生活經歷不同,卻意氣相投一見如故,結拜為異性兄弟,並幾次跟著李九杲一起去殺姚老六。李九杲拉起桿子後,他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鏟不平」的二掌櫃。

    「鏟不平」起局後,就定下了「打富濟貧,替天行道」的宗旨。為了進一步約束手下之人,李九杲還特別規定了三條禁令:一禁姦淫婦女;二禁在保護區和公道範圍內劫搶;三禁私吞公財。另外,由於他專以土豪惡霸為劫掠對象,嚴格遵循「兔子不吃窩邊草」、「老鷹不打腳下食」的搶劫準則,而且還多次於積雪盈門之時送糧食接濟周圍的窮苦百姓,因此他在這一帶的名聲相當好。其間,李九杲也找過姚老六幾次晦氣,可終因人少勢單,一直都奈何他不得。這次得知姚匪到松樹崗砸窯(打劫),李九杲又帶人給攪了局。姚老六怒火中燒,指使二掌櫃帶領大隊人馬死死追殺,這才引出了雙方的林中奇遇。

    這幾天遇到的那些古怪事情,雖然已經讓馮華他們感覺到情況不對,並有了相當的心裡準備,但是當聽到今天是光緒二十年四月初三時,馮華他們的心靈深處還是產生了巨大的震撼:那怪異的饅頭石到底有些什麼玄妙之處?他們感覺只不過是穿過了一扇光門,怎麼就一下子從公元2004年回到了一百一十年前的1894年。難道《尋秦記》裡的時空轉換真的可以發生?那扇光門難道就是虛幻之中的時光隧道?雖然難以置信,可是這夥人的奇異裝束和他們手中那些不合時宜的武器,還有剛剛結束的那場戰鬥都使你不得不信。

    突如其來的變化,一下子把三個人的腦海攪了個亂七八糟,一時間都有點如夢似幻的感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裡。好在已經有了一些心裡準備,而且他們的心理素質還都算不錯,很快三個人就從極度的震撼中回復了過來。彼此之間雖然沒來得及進行太多的交流,卻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無論怎樣,也要勇敢的去面對!看來,回到他們來的那個社會恐怕是不容易了,只能即來之則安之。

    雖然入夜後的長白山仍是相當的涼,可這卻絲毫也沒有影響到此刻營地中人們的情緒,生死與共結下的情義讓眾人談話的氣氛異常融洽。馮華淵博的學識,不但讓黃德貴、大喜、山子和三林等人驚異萬分,簡直以為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而且也一次次令自以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李九杲佩服得五體投地。圍繞著篝火眾人團團而坐,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又談起了白天的那場戰鬥。經大喜和三林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眾人不時的為那驚險的場面發出一陣陣的驚歎聲,望向馮華他們的目光又多出了幾分敬畏。

    山風漸起,夜更涼了。看了看斜靠在篝火邊已經有些倦態的黃德貴,馮華再次勸說道:「黃兄弟,你的傷才剛剛好一些,還是應該多加休息。況且夜寒風重,也非常不利於傷勢的恢復,你還是早些回屋休息吧!」

    聽了馮華的話,黃德貴連忙表白道:「邢大哥妙手回春,我的傷已經好多了,沒什麼事的,我再陪馮大哥你們坐一會兒!」

    無奈地搖了搖頭,馮華只得將目光投向了李九杲:「當家的,現在如果不注意將來極有可能會給身體留下隱患,你還是再勸一下黃兄弟吧!」

    雖然只是人之常情,但馮華的這一番話卻讓李九杲和黃德貴感到心裡熱乎乎的。爽朗的一笑,李九杲說道:「二弟,你還是早些回去吧!不要再拂了你馮大哥的美意,等你的傷好了咱們再好好和三位哥哥聊一聊。」

    夜已經很深了,幽暗而深沉。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濃重的烏雲吞沒了滿天的星斗,除了他們燃起的幾架篝火,整個世界好像都被無邊的墨色浸染得漆黑一團。看了看涼風漸起的天氣,馮華對李九杲說:「當家的,時間不早了,而且天看起來也要變了,我們不如今天就到此為止?」

    李九杲雖然談興尚濃,但得到提醒後也想到大家都很勞累,立即點頭應道:「好吧!就聽馮大哥的,大家都早些休息!」

    在眾人進屋後不久,黝黑的夜空劃過一道閃電,在一陣隆隆的春雷聲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春山夜雨,萬籟俱寂,馮華三人也度過了他們回到1894年後的第一個漫漫長夜。

    鄉思未盡,冷雨愁腸。雖然經過一天的奔波、戰鬥,馮華他們的身體已是極為疲乏,可是對命運前途的擔憂,對父母親人的思念,讓三個人一點兒睡意都沒有。聽著窗外「沙沙」的雨聲,不知怎麼馮華竟突然想起了28屆奧運會,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自言自語道:「現在,雅典奧運會應該開幕了吧?也不知道中國射擊這次能拿幾塊金牌?」

    雖然這時候誰都沒有興趣談論這個話題,可大家沉重的心情還是不禁為之一鬆。聊了一陣子熬夜看比賽的往事後,為了活躍氣氛,天宇還脫口謅出了幾句歪詩:「君問歸期難有期,荒山夜雨倍嘁唏,何當夜半觀奧運,只能再活一百一。」

    窗外緊一陣、慢一陣的雨聲,把三個人的話題重新拉回到現實之中。突然回到一百一十年前,讓馮華他們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雖說是即來之則安之,可是如何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還是讓三個年輕人感到心中無底、憂心忡忡。如今在這大山裡,他們可以說是人地生疏,看來只能先與李九杲等人為伴,暫時棲身在「鏟不平」的巢穴中了。

    歎了一口氣,周天宇有點兒沮喪地說道:「咱們的運氣太差了,回到什麼時候不好?偏偏是來到這個中國歷史上最衰弱、最黑暗、最混亂的時代。華哥,我記得中日甲午戰爭好像就快開始了吧!」

    「甲午戰爭爆發的時間就在今年的七八月份,距離現在只不過還有三個多月,咱們回來的時機確實不太好。國內,滿清政府腐敗無能,國家千瘡百孔;國外,西方列強野心勃勃,如虎狼環伺;眼前,小日本虎視眈眈,戰爭一觸即發。我們雖然洞悉歷史的發展進程,也清楚這場戰爭的關鍵所在,但時不我待呀!」馮華有些無奈的說道。

    有道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馮華三人雖然直到現在也沒有從穿越時空的巨大震撼中擺脫出來,可此刻面對著中華民族即將亡國滅種的危急形勢,他們那三顆年輕的赤子之心,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

    聽了馮華的話,天宇接口道:「真是的,既然回到過去還不早幾年。現在可好,明明知道『甲午戰爭、馬關條約』這個最令中國人感到恥辱的事情就要發生,我們卻不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太令人憋氣了。」

    「怕什麼?胡傳魁不是還有一句『亂世英雄起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嗎,何況是咱們!我就不信憑著咱們的洞悉『天機』,還不能改變歷史、創造歷史!」並沒有附和馮華和天宇的說法,邢亮豪情萬丈的說道。

    一石激起千重浪,邢亮的一句話立刻提醒了馮華:「是啊!僅憑著咱們三個人三桿槍是沒有什麼作為,可無名洞裡還有那麼多的武器啊!」

    馮華他們雖然看起來一直都比較鎮靜,其實接二連三的巨大變化還是讓這三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方寸大亂。他們思念親人,考慮如何面對現實,想方設法去處理與李九杲等人的關係,思緒紛亂複雜,早就把無名洞探險的事忘到了脖子後邊。

    周天宇聽到這兒,也一下子也來了精神:「除了武器還有好多機器設備呢!華哥,我看那些設備將來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說不定還能弄個兵工廠什麼的。」一時間,三個人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

    武器雖然有了,但使用武器的人卻更加重要,三個人很自然的就把話題轉到了身邊的這夥人身上。

    稍微思忖了一下,馮華對邢亮和天宇二人提出了自己的分析:「通過這一天的相處、交談和觀察,我發現『鏟不平』的這夥人思想還比較單純,他們大多是因各種原因,被逼無奈才走上這條路的下層百姓。這些人年輕且為匪時間不長,與那些慣匪不一樣,身上還保留著普通百姓憨厚、純樸和正直的一面。尤其是李九杲,他不但為人仗義豪爽,而且還很有正氣,從這幾年他在這一帶的所作所為看,我覺得有爭取和改造他們的把握。」

    「我也覺得他們這幫人還不錯。據那個叫大喜的小伙子說,李九杲除規定了那三條禁令外,還禁止『鏟不平』的人吸食鴉片,而且他們制定的紀律也甚為嚴格。這幾年來他們從未殺過一個平民百姓,沒有燒過一次民房,也沒有姦污一名婦女,當地的民眾都稱李九杲為『白山大俠』。我看,將來如果能把他們爭取過來,並以其為班底建立起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一定可以為中國一雪近百年的恥辱!」邢亮非常樂觀的在一邊補充道。

    天宇也興奮地說:「項少龍一個人都能在戰國時期做出一番事業,我們為什麼不行?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三人一條心,黃土變成金,咱們也是三個人,我看這就是個好兆頭!」

    被兄弟們熱烈的情緒所感染,一向沉穩平和的馮華此時也有些激昂起來:「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就一定能改變近代中國的屈辱歲月……不,我們不只是改變歷史,而且要為中華民族創造一個新的未來。」

    確定完奮鬥的目標,三個人都覺得如釋重負,身心一下子輕鬆了起來。雖然前途未卜,而且困難重重,但是年輕人勇往直前,敢想敢幹的豪氣又重新回到了他們身上。他們決定,不管自己能不能夠影響歷史,但決不能在這個時代糊里糊塗地活下去,既然命運給了他們機會,他們就要為實現中華民族的振興去努力,去奮爭!

    方針大計確定了,他們又編造了諸如來歷、身份等一些細節問題。馮華說:「常言道,『入鄉隨俗』,這個時代的人除了姓名之外,成年後還有『字』。咱們也應該給自己起個『字』?」

    周天宇笑了:「好啊,古人的『字』挺有意思的,我打早就想有個『字』了!」

    邢亮說:「那還不好辦!想一個既響亮又有氣魄的不就行了?」

    「老亮,這『字』可不能隨便起的,那可是有規矩,有講頭的,不然會讓人笑掉大牙的。」馮華解釋道。

    這個說法別說是邢亮,就是天宇也是第一次聽說。他們不由得一起看向馮華,等待著他的「下回分解」。

    「《禮記#183;檀弓》裡說『幼名,冠字』,字是男子在冠禮、女子在笄禮(成人儀式)上獲得的新名字。」馮華喝了口水接著解釋道:「名和字既有區別,又有聯繫。《顏氏家訓》說『古者名以正體,字以表德』,所以『字』又叫『表字』。章炳麟在《國故論衡》裡說字實際上是用同義詞對名的轉述和進一步解釋,名和字存在著非常密切的寓意聯繫。所以,諸葛亮字孔明,天亮為明;趙雲字子龍,龍從雲,虎從風呀!」馮華列舉三國人物的名和字作了說明。

    「要不就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呢,真是一點不假啊!」邢亮讚歎不已。

    當下三個人在馮華的幫助下各自作了選擇,馮華字子夏,邢亮字啟光,周天宇字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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